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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熠出現的時候,群魔全都丟下了手中的差事, 垂首屏息, 恨不得一秒變透明, 以防萬一礙著這位的眼,小命不保。
可他卻跟陣風似的,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待得人影過去了,眾魔方才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這位大人懷裡抱著的,是女人嗎?
不可能!眾魔紛紛自我否定。
在這位的眼裡, 只有可進補與不可進補的區別,哪來什麼男女之分?
可緊接著,就看見一個濕漉漉的魔族抱著個奇怪的東西踉蹌落地。
「平翼,你這是失足落水了?」
黑爪魔將扔下竹製機甲獸, 抖了抖渾身的水, 用劫後餘生的語氣對同僚說:「他姥姥的, 咱們有救了!」
眾魔圍了過來,打聽究竟。
被稱作平翼的魔將抹了把臉, 「知道尊上帶回來的姑奶奶是誰嗎?當初在暮河邊, 尊上就是為了她入的黃昏之境,還斬了魘魔!……還不明白嗎?只要她想要,尊上肯定會答應, 所以……」
「所以只要巴結好她?」
「只要有她護著,就性命無憂了?」
一群已經膽戰心驚多日的妖魔差點原地喜極而泣。
而被他們視作為大腿的小姑奶奶,此刻正閉眼依偎在某魔頭的懷中。
靳熠拿肩抵開房門,抱著人闊步走了進去, 俯身將她放在榻上,又隨手扯了乾淨衣裳扔在榻邊,見平臥的小姑娘依舊合著眼一動不動,便抱起肘來,似笑非笑道:「要我親自動手替你更衣?」
果不其然,「昏迷」的小姑娘一下睜開眼,環住了胸。
靳熠冷哼,「穿得都是些什麼東西,換掉,出來。」說完,人便離開了,順手還替她關了門。
君微拾起被他扔在身邊的衣裳,乾淨清爽,繡工精緻,一如大狐狸往日的審美,而非靳熠。
大荒時期,靳熠獨居西地,住的是茅屋,穿的是粗布,對出穿用度從不講究,所以眼前的魔神靳熠身體裡,閻煌並沒有完全消失。
雙手揪住衣衫,墊在下巴下,君微對著落在地面的一抹月光怔怔出神。
解鈴還須繫鈴人,要讓這世界重歸秩序,唯一的出路只能在靳熠身上找,只有他願意管束妖魔,歸還故土,琅嬛百姓才能重新過上正常的生活。
否則,就只能——
未等她理清思緒,房門突然又開了。
濕漉漉的衣裳被扔在腳邊,君微的手還落在襟邊未及系好的帶子上,一抬眼,眸光中滿是驚慌。
推門而入的靳熠有一瞬恍惚,繼而才撇過視線,「換個衣裳要這麼久?我還當你,逃了。」
最後兩個字硬生生斷開了。
君微十分疑心,他原本想說的是暈了。
她抿抿嘴,將衣衫扣好,又捲起明顯長出一截的袖子,走到他面前轉了個圈,「衣服太大了。」
「是你太小。」他又不是開裁縫鋪的,哪兒來合適的女孩衣物給她。
君微盯著他的眼睛,「我不小了,你說過,我長大了。」
準確的說,是閻煌說過。
被這雙清澈明晰的眼盯著,靳熠有一瞬的不自在,而後似是想到了些什麼,不耐地一拂衣袖,「既穿好了,就隨我來。」
這微妙的眼神變化,都落在君微眼中。
她轉了轉眼珠,小跑著跟在他身後。
雖已入夜,可這魔宮倒真是熱鬧非凡,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空氣中漂浮著暗香,君微聞著覺得有些許說不出的熟悉,不由側目去看香從何來。
一時走神,沒有察覺前方的靳熠停下腳步,她就一頭撞上了對方的後背。
「嘶……」君微捂著額頭,抬眼看見他低頭看自己,便問,「怎麼啦?」
靳熠不言語,只是仿佛對她的狀態有些意外,欲言又止地轉身走了。
君微揉了揉額角,不明所以地跟上,心中倒是轉了個念頭——他如今過得都是這般紙醉金迷的生活嗎?
隨著二人步入宮殿,眾魔皆貼面在地,恭敬異常,君微的目光從一片白花花的肩膀、背脊上瞥過,只覺得仿佛在哪兒見過。
靳熠自是坐在殿上最高位,而後朝她勾了勾手指。
君微走過去,被他按在身邊,側腿而坐。
匍匐在地的眾魔這才重新起身,頓時香風四起,靡靡之樂紛揚,這場景終於讓君微想起是在哪見過了——比起醉風樓來,此地有過之而不無及。
從前閻煌也會去醉風樓,不是因為愛慕裡間的婀娜美人,而是魚龍混雜處渠道錯雜,才能得到他想要的消息,那如今呢?
君微側頭,正看見一個魔族女婢將剝好的果子遞入靳熠口中。
他的眸光落在殿內身姿婀娜的舞姬身上,落在扶手上的長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原就風流倜儻的長眸更是帶了三分迷離,倒是有些陶醉似的。
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君微的視線,靳熠抬手,微微動了動手指。
舞姬當中最出挑的那一個,就好似被根無形的絲線一把拉扯,硬生生拽上了高台,落在靳熠面前,他抬臂托起對方的下巴,微微眯起眼。
比起被尊主寵幸關注的興奮,很顯然,此刻在舞姬心裡,對於被這位喜怒無常的大人吞噬的恐懼更占上峰,所以她那纖細的肩抖得好像蝴蝶的翅膀。
哐當。
銅器落地,滾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