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鐮闖眼鋒一銳。
大灃的軍隊?君微對此一無所知, 他們入山的時候有遇見過大灃的軍隊嗎?好像沒有,難道是跟大狐狸分道揚鑣之後,他自己遇上的?
她腦袋裡千迴百轉, 生怕露出破綻叫羽人看出端倪來,只好低著頭,一副唯唯諾諾的小媳婦樣。
「將軍……在下與內人,實屬在大灃境內已無容身之地, 才會逃亡麓林。在下身無長物,唯獨長於文采,若蒙將軍不棄,當可效犬馬之勞。」
「你一個讀書人,能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閻煌似猶豫了一下,「全因……妄議儲君才會惹來殺身之禍。」
「你倒膽肥,」鐮闖聞言大笑,將長戟扔給左右,背過身去,「你和這丫頭的命留與不留,就看你有幾分本事,值不值得本將軍刀下留人吧!」
說完,他吩咐手下將兩人關押至營帳,並派人看守。
一路上,君微只聲未出,乖得像只小雞崽,直到羽人退出營帳,她才重新抬起頭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裡並無半分懼色,安安靜靜地看向閻煌,仿佛在等他的解釋。
要說被俘虜不害怕,委實不符合她素來膽小的個性,可如今閻煌在身側,她竟就真沒那麼怕。
說也奇怪,就像……心裡明白,有他在,一切都會好起來。
閻煌撩過她披散的頭髮,低頭去查看傷了的臉,皮膚蹭破了,血絲未乾,有些可憐。
他的手指撫過傷口邊緣,嘆道:「我才離開多久?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君微撇撇嘴,終於覺得疼了。
眼淚珠子頓時直打轉。
「有這麼疼嗎?」嘴上雖然這樣調侃,閻煌眼裡卻都是憐惜,從懷中取出傷藥替她敷起來。
「……疼。」一說話,眼淚珠子就掉在閻煌的手背上了。
溫熱的,順著手背滑落。
他一愣,垂下眼睫,替她吹著傷口,「那往後就乖乖在我身邊待著,再不要離開了。」
再不要離開了。
最後這一句,又輕又慢,就像喟嘆。
猶如受了蠱惑,君微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閻煌眼底浮過笑意,塗好了藥,順手在她沒受傷的臉頰一揪,「行了,別哭了,又不是我給你弄疼的。」
君微被扯得咧起嘴,口齒不清地說:「現在是了……你鬆開啦!」
閻煌這才收手,回頭看向帳外。
摸著臉蛋,君微問:「你是故意潛進來的?」
閻煌回頭瞥她,「不然呢?專門為了來救你嗎?」
……就算不是,也不用說的這麼直接吧?怪傷人面子的。
君微撇撇嘴,「要我幫你做什麼嗎?」
「你不是已經幫我混進來了麼?」閻煌頓了頓,收了玩笑之意,「接下來你只別再受傷,就是幫我大忙了。」
君微「喔」了一聲,突然又問:「你真的遇見大灃的軍隊了嗎?」
「遇見了。」閻煌平淡地說,「不過已經死光了。」
君微倒吸冷氣,「難道也是——」
閻煌頷首。
也是同樣的奇門詭術,無人生還。
「那個鬼公子……」
閻煌接過話,「應該就是他。」
君微恨得牙根發癢,這還是人嗎?
「鳥人與中土文字不通,他們要想入主中土,勢必得想辦法讓自己占理,引導民聲。拔營之前,那鐮闖定會叫我過去,」閻煌囑咐道,「屆時你獨自一人,萬勿衝動。」
他都籌劃好了。
君微點點頭,見他朝自己招手,人才走近,便被他拉著坐下了。
閻煌側臥在她膝頭,合上了眼。
「這麼大帳篷,你幹嘛非睡我這兒……」
「做戲做全套,」閻煌懶洋洋地說,「你我既是夫妻,就莫要見外了。」
竟是有理有據,君微奈何不得他,只好隨他去,「大狐狸……你說這鬼公子害了這麼多人命,到底為了什麼?」
「無論他所圖為何,」閻煌閉著眼睛,語聲低沉,「用什麼手得來的,終究也會如數被討還。他如此,灃國天子也不例外。」
聽他提起蘇印,君微一愣,低頭看他,卻見他長睫掩住了眼神。
蘇印,是大狐狸的生父吧?只因對方是妖,就將她母子驅逐……對閻煌而言,或許與殺母仇人無異。
君微輕輕拍了拍閻煌的肩,試圖安慰他。
「你可知,這灃國是如何起家的?」
中土曾是慕容氏的天下,國號耀,蘇印更曾是耀國的鎮西將軍,是在前朝儲君葬身火海,先帝急火攻心、就此駕崩之後才登基為帝。
君微只不過從坊間傳聞中略知一二,如今聽他問起,方才反應過來,只怕這帝位來得並不太平。
「權勢從來都是在血泊里交迭,歷朝歷代都是如此,再正常不過。」閻煌說得平淡,仿佛事不關己,說完,察覺到君微的緊繃,睜開眼,自下而上看向她。
君微咬唇,「百姓何辜?」
四個字,一字一句,恰如敲在心頭,擊碎了閻煌眼底的冷戾。
他沉默片刻,再開口,聲音透著一絲玩味,「是啊,與他們何干。若不是知道你的真身,微微,我怕是要以為你其實是下凡普度世人的神佛了。」
他說話素來如此,君微已經習慣了,並不覺得他是譏諷,「不管是不是歷朝歷代都如此,我只知道傷天害理的事做不得。大狐狸,你看瀾恭,看煙波姐姐,他們為了鮫人復國忍辱負重,我等生為灃國子民,說什麼也不能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