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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從未因此與她置氣過,一一都受了。
那人的霸道無賴都顯露於外,可他的溫柔永遠都藏在最深的地方,唯有回頭去看,方能察覺。
思及此,君微微微向前,貼在屏障上,低聲自語:「你一點也沒有變啊。」
誰知道話音剛落,著力點就突然消失了,她一時收不住勁,向前倚去,恰被靳熠雙臂接住。
君微抬眼,從那雙深藏不露的長眸里看到了一瞬的不確定。
……剛剛的話他聽見了。
靳熠的掌心握住她的手肘,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刻推開,而是似扶住又似怕她逃走般收緊了,「你剛剛想去哪?」
自然是聽見外面有動靜,想去看個究竟。
剛好,殿外有人牽著作戰的妖獸跑過,地動山搖,混合著雜亂的人聲,平添了慌亂的底色。
「出什麼事了?」在他的地盤上,她的法術明顯受限,無法感知太遠。
靳熠凝著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這個問題似乎該由我來問。」
君微怔了怔,很快聽懂了弦外之音,試探地問:「是……先生有動作了?」
儘管前塵往事都已記起,可是比起千年前那個不過過客的人類少年,或者在大耀王宮相處不過半個時辰的夫君,對君微來說,還是琅山相處百年的先生對她來得印象深刻些,是以一時仍以先生相稱。
靳熠冷笑,「還真親近。」
君微無暇體味他言語間的酸味,追問道:「他做什麼了?」
從千年前開始,君微就與兄長不同。若說瀾恭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君子,君微就是那藏不住心事的小女孩,便是心頭擔著千鈞的重壓,也還是不改本色,難過了哭,生氣了惱,開心了笑,從不藏著掖著。
她此刻的神色,令靳熠疑惑了。
當真,不知情麼?
「慕容鯤與你兄長聯手,你竟全然不知,」靳熠頓了頓,「這般情形,倒不知道該同情你多,還是同情我自己。」
君微一跺腳。
她總算是明白當初哥哥為什麼勸她出來尋靳熠了!壓根就是在支她走呀!
「不行,你別動,我去找他。」說著,君微就去推閻煌的胳膊,「我不會讓他們再把琅嬛卷進爭鬥中來的。」
靳熠反手拉住她。
君微抬眼,與他對視。
「你覺得,以現下的狀況我會放你走?」靳熠按住掌心,「你兄長與人聯手來討伐我。而你現在是我掌中之物……敢問在你眼裡我當真蠢笨到,會放你離開?」
君微被他氣笑了,「你就不怕把我留在你身邊,跟哥哥裡應外合?」
「你大可一試。」
君微被他勒得手疼,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靳熠見她眉頭皺起,忍著疼的模樣,方才意識到,立刻鬆了手勁,一拂袖,「你若有本事聯繫上龍神,不妨乘早轉告他,這天地遲早是我的,若不想橫生枝節,生靈塗炭,乘早收手歸山,我可饒他不死。」
這話說得十分囂張,可君微知道從他口裡說的,半點不造假。
她不明白,為何兄長一邊讓她來勸和,一邊又私下找慕容氏聯手。瀾恭從不是莽撞之人,他行事必然有他的道理,別人或許不明白,君微明白。
有魔將來報,說是已經整備完畢,只等尊主一聲令下,便可踏平山河。
靳熠淡漠地將人揮退,回頭對君微說:「聽清了?開弓再無回頭箭,要勸,早點勸。」
君微苦笑,「你若真想我勸,現在放我離開不是更好?」
一語中的。
若真是想她居中協調,此刻放了她,讓她去遊說龍神與慕容氏才是捷徑,可他非但沒有,還用自己的靈魄將她緊緊束縛在身邊,半步不得離開,箇中緣由不足為外人道,卻被君微一針戳破。
大婚當日,琅山暴||亂,閻煌明明可以將君微留在王城,獨自前往,卻還是寸步不離地帶著她,還不是因為他素來覺得只有自己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縱使千年流逝,這份自傲也分毫未改。
靳熠嘴角動了動,終是沒有否定。
點將台下,魔兵雲集,身形巨碩的妖獸配著轡韁,噴吐著熏天臭氣,隨時打算出征。
靳熠與君微並肩立於高台之上,風滾過戰旗,黑雲翻湧,他的聲音不高,卻可以清晰地傳入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中、心底。
「……自今日起,我族將不必屈安西域,琅嬛之闊、天地之大,處處可安家!」
魔兵群情激憤,跟著山呼「處處可安家」。
連帶著妖獸也發出嘶鳴咆哮,氣勢滔天。
「但,」靳熠卻在這激憤之中重新開口,語聲冷淡中帶著不容小覷的威懾,「安家之後,若叫本尊發現有作惡不軌、濫殺無辜者,殺無赦。本尊不管什麼天道倫理,但憑我意。」
不管天道,但憑我意。
眾魔一噤,很快,便又再度山呼,「單憑魔尊旨意!」
還能怎辦?不聽?怕是連暮河都休想渡過。
靳熠冷冷地掃過場下眾人,一拂斗篷,「出發!」
待兵馬依次離開時,他卻突然點了其中一個,「你過來。」
被相中的魔將長著雙又黑又大的爪子,此刻衣服鼓鼓囊囊,看起來宛如懷胎五月,正是之前帶君微來魔界的大黑爪,平翼。
他被同伴推了出來,不由噤若寒蟬,「魔、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