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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掛在小巧的下巴上,泫然欲墜。
那是百年時光啊,她一無所有,只有先生,便不是愛情,也彌足珍貴。
淚珠重了,終於脫離了她的下巴,但並沒未滴落前襟,而是落在了修長的手指上。
靳熠看了眼食指的濕潤,輕輕揩拭她下巴的淚,「別哭,他不值得。」
這一幕,落在慕容鯤眼中,他已行至長道中央,倏然停下了腳步,仰起頭來,「既如此,也罷——」
夕陽已沉,鴉雀驟起。
不知道從哪裡驚飛的歸鳥,頃刻間從王城的上空傾巢而過,黑壓壓的一片,遮天蔽日。
慕容鯤張開雙臂,廣袖與披髮無風揚起,更顯得形銷骨立,一股子煞氣漸漸彌散開來。
「小心。」儘管早就料到必有埋伏,但君微還是不由為靳熠擔心。
可靳熠不為所動,單手負在身後,看戲似地瞥嚮慕容鯤,仿佛他周身那沖天的煞氣都不值一提。
空氣中的張力繃到了極致,似乎只差最後一點點就要引爆,卻突然猶如被扎破的氣囊,瞬間卸了勁——
慕容鯤的神色一僵,愣了片刻,不可置信似的拂袖登上高牆。
先前感受到不祥而四散逃離的鳥雀,此刻似乎感覺到威脅已消,又陸續地飛了回來,盤桓在他身側,卻被他一揚臂,掀飛滾落,重重地撞在宮牆。
君微連忙出手,靈力將被遷怒的鳥兒裹覆,輕輕安置在牆角邊。
慕容鯤環顧皇城,視線最終落在湖心小築,立刻飛檐走壁而去,落在白梅樹下——
那是一處陣眼,樹下埋著用以發動法陣的枯骨。
但此刻,樹下空無一物。
他擰起眉,後槽牙咬緊,突然眸光一愣,右手抬起,掌風立刻將旁邊禁閉的殿門撞開。
藏身其間的年輕女子躲閃不及,被掌風所傷,踉蹌倒地,可還沒等她爬起身,已經被緊隨而至的慕容鯤一腳踩在胸口,動彈不得。
「是你。」慕容鯤森然道。
吟歌嘴角掛著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是我,陛下很意外嗎?」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慕容鯤足下著力,似乎對吟歌流露出的痛楚十分滿意,「只是你該明白背叛我的下場。」
因為疼痛,吟歌的聲音幾乎扭曲,「……死,而無憾。」
「是麼?就為了那個不容天地的魔頭,命都不要了,好!我成全你。」
慕容鯤提氣在掌心,正要下殺手,卻被一道瑩潤的綠光鎖住了手腕。
他回頭,看向匆匆追來的君微,「你要救她?要不要先問問她之前害過你幾次?」
「一碼歸一碼,」君微沒有收手,「她欠我的也要她活著才能還!」
吟歌咳出一口血,「我……不欠你,我不過是愛殿下……有錯嗎?」
「聽見了麼?」慕容鯤冷笑道,「微微,善良不能包治百病。」
君微不理他,只看向吟歌,「你要愛,就先活下去。」
正說著,靳熠緩緩從她身後走到門邊,狹長的眸子從吟歌的面上掃過,並未流露出太多情緒。
可是一看見他,吟歌的眼神就變了,痛楚之中隱隱帶著些許求仁得仁的輕鬆。
「我這一生碌碌,所求不過是對殿下有用……也好,這般,你便不會忘了我。」
君微急道:「別犯傻!」
吟歌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做過的最傻的事,是沒在閻郞遇見你之前,告訴他我愛他。」說罷,她突然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拼盡全力爬起身來,刺嚮慕容鯤的左胸。
然而,匕首甚至未能碰觸到月白衣襟,她已全身僵住,一動不動了。
夙天縱右手維持著被君微牽制的姿態,左手輕易地取了吟歌的性命。
匕首哐啷落地。
吟歌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靳熠,嘴角若有似無地翹起一絲弧度,仿佛在無聲地說,我是自願的。
夙天縱眼底的狠厲一閃而逝,正要收手,突然變了臉色,脫口而出怒道,「你竟做了這種事!?」
吟歌嘴角的笑終於完全舒展開,人也隨之重重倒在地上,再無半點氣息。
「她……」
靳熠一直冷淡的神色終於出現了一絲動容,目光落在倒地的吟歌身上。
她原本只是個普通的長慶人,一輩子身在深宮,未曾有一日自由,她曾善良地對無依無靠的閻煌母子伸出援手,儘管能力有限,卻也是竭盡所能……
但此刻,她的身軀卻像魔族一般,在空氣中一點點消散成無數黑色的粉末。
那些粉末朝向靳熠的方向匯聚。
他張開手,些許粉末落在他的掌心裡,立刻猶如溶解一般,深入肌膚的紋理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麼麼
第93章 長大
「她入魔了?」君微難以置信。
她沒料到吟歌竟會為靳熠做到這份上——人固有一死,到底還能再入輪迴, 可是入魔就相當於踏上了無盡的長路, 再無回頭可能。
吟歌那一星半點的魔氣, 對靳熠來說連九牛一毛都談不上,硬要說對他有多大幫助實在可笑。
但歸根究底,再也不會分開了。
短短一生,百年光景,最後所求竟如此卑微……以這種方式逼所愛之人銘記。
可悲, 可嘆。
靳熠放下手臂,掌心仍舊攏著,神色卻漸漸恢復平靜,看向室內的慕容鯤, 緩緩開口:「還有什麼招數沒使出來的,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