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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靳熠站在她身後,半是無奈地說。
君微試圖掙開他,卻根本不是對手,又急又怒之下語聲都帶了哭腔,「你知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他會死的,我哥他會死的!」
「那也是他的決定,」靳熠似是嘆了口氣,「你應當尊重。」
君微恍然,「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一直知道他要做什麼,你知道他要拿自己的命來將這世界還原,可你卻一直在我面前演……為了騙過慕容,不惜把我也瞞在鼓裡?」
「我不知道,」靳熠坦然道,「龍神沒有跟我說這許多,何況,他說了我也未必會信。」
君微一怔。
這倒是真的,以靳熠和瀾恭之間的千年宿怨,還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心無芥蒂地形成同盟。
「那你還配合……」
靳熠淡道:「但我信他不會傷你。」
換言之,他不在乎瀾恭的計策會不會讓他唾手可得的天下再度被迫拱手。他在乎的,不過是君微會不會受到傷害。
慕容鯤突兀地笑起來,先是冷笑,漸漸發出桀桀聲,再到仰天大笑,渾不似往日內斂,而後又戛然而止,帶著扭曲的笑容看向對面三人,「好一出兄妹情深,婦唱夫隨的好戲!演完了麼,我可以走了麼?」
瀾恭平淡道:「你走不了了,慕容,一切都將回到原點。你仍是肉身凡胎的少年,他也還是西荒默默無名的小魔,各安天命,各有軌跡,歸於原點。這一次,沒有我自以為是,你二人或許可以擁有截然不同的人生——算是,我的補償。」
慕容鯤大驚,「你憑什麼替我做主?」
「我不過是糾正自己千年前犯下的錯。」
「走到今天我吃了什麼苦,遭過什麼罪,這些都要被你一筆抹淨?」慕容鯤橫劍,眯起了眼,「真不知是誰給了龍神如此大的臉面,將強盜行徑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哥!我也好,他們也罷,千年一路走來有多少個岔路口?每一個都有無數種選擇,即便最開始是你給指了方向,可最終走到今天,並不全由那一個方向註定!你硬要將一切都攬在自己肩上,這不公平!」君微咬著下唇,試圖說服瀾恭放棄這自我毀滅式的償債。
可瀾恭全然不為所動,「是不是我的錯,一千年後自有分曉。微微,這一次沒有為兄的保護,你一定要更快的……長大。」
說著,他十指抬起,宛如牽起了無形的線,將鋪天蓋地的網一齊拉起。
慕容鯤瘋了一般,橫劍劈過來,卻無法突入瀾恭的結界分毫。
君微撲向兄長,試圖阻止,亦被隔離在外。
瀾恭是鐵了心要將一切重歸於原點,縱然以萬世神格為代價,他無聲地看著君微,眼神里都是無奈憐惜和強行掩藏的不舍。
「哥!是你說的,我不會照顧自己,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不管?」君微慌忙拽過靳熠的袖子,將他拉到身前,「還有,你知道大狐狸脾氣有多壞嗎?你不在了,他會欺負我,他會惹我哭,沒有你給我撐腰了,我往後要怎麼辦呀,哥!」
靳熠任她拽著,沒有半分掙脫的意圖。
「微微……」瀾恭看向一臉縱容的靳熠,「要說我離開你,最不必擔心的大概就是他了。而我最後悔的,亦是對他——眾生平等,當初我不該對魔有所偏見,更不該被偏見遮了眼,不分青紅皂白將過錯扣在你頭上,這句『抱歉』今日終於能說出口,我心——」
他本是語氣平緩,說到最後卻突然止住,寧靜的眸子裡倏然划過驚色。
君微看在眼中,下意識地順著瀾恭的視線回頭望去。
「微微!」瀾恭將封死的結界打開,試圖將她拉入其中。
這一下,正中了慕容鯤的下懷——他本就不是衝著君微去的,為的就是逼迫瀾恭打開結界,露出破綻。當結界被打開,他立刻調轉劍鋒,朝向瀾恭刺去。
電光火石之間,君微只覺被身旁的靳熠抱住,旋身推到了瀾恭的身側。
她被瀾恭雙手扶住,一刻也不敢遲疑地轉過身,卻正看見慕容鯤的劍,帶著熏天的魔氣洞穿了靳熠的左胸。
若不是被她拉住。
若不是為了先保證她的安全。
若不是答應她,不傷慕容鯤的性命……
慕容鯤怎麼可能傷得了靳熠?
君微急火攻心,踉蹌著爬起身,可是靳熠的速度比他更快,彈指便是一道金光,將瀾恭打開的結界口完全封閉起來。
「乖乖待著,」他那雙狹長的眸子裡漸漸泛起猩紅的魔氣,冷峻的面孔也慢慢爬滿了猙獰的魔紋,「既然你不想失去哥哥,那便守好了。至於他,恕我食言——」
君微沖不破屏障,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的靳熠渾身被妖鬼所覆,連影子裡都爬出張牙舞爪的鬼怪——像極了千年之前,血原之戰時的模樣。
是慕容鯤的那一劍,激發了他的魔性。
「靳熠,靳熠!」君微對著他的背影,用力拍打著屏障,「你停下,不要殺他,不可以殺他!」
此時此刻,她的哀求已經不是為了保全慕容鯤的性命,她怕的是靳熠的殺戒一旦被打開,魔性完全被釋放,會再次吞噬掉他生為閻煌的人格,像千年之前和剛剛甦醒的時候一樣,成為殺人不眨眼的魔。
可是靳熠仿佛已經聽不見她的哀求,垂下的右手扣緊,手背青筋繃起,一團紅蓮業火在掌心熊熊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