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她時常一身白衣,手執長劍,在雲霧繚繞的青山境地練習劍法。
三月桃林,落英繽紛,花瓣落在她的頭上,可她渾然不知。
她是張越真人門下女弟子,是個,從小被送上山,與眾師兄弟一同在張越真人門下受教。
孟青剛上山時,滄南弟子都怕他,因為大家打聽了下,這個不守規矩、放浪形骸的年輕師叔,竟然是前些年杏花村裡的食人魔孟彘子。
沒人敢靠近他,孟青覺得有些無趣,直到他發現了阿蒙的存在。
每年的正月十五,這個平日笑起來甜甜的小道姑都有些悶悶不樂。
她會在桃林舞劍,滿頭大汗,然後爬上林子裡最高的那棵樹,向著上山的方向,發著呆,久久地望。
她在等人,那個人叫袁曜,是大將軍袁晉珩之子。
袁曜是個少年武將,年幼時身染惡疾,曾被父親送到滄南山養病。
年少的阿蒙遇到了年少的袁曜,芳心萌動,互贈信物,彼此約定將來要在一起。
後來,袁曜病癒下山,鮮衣怒馬,征戰沙場。
過了很多年,他給阿蒙寫了一封信,信上說,北關大戰告捷,不久他便可回京,逢正月十五日,來滄南山找她。
袁曜說:「阿蒙,我已向父親說明,我要娶你,屆時他會親自登門拜訪張越真人。」
那個少年英雄沒有辜負她,阿蒙滿心歡喜,在林子裡跑啊跳啊。
到了正月十五,她仔細梳洗,還描了眉,特意跑到桃花林等他。
從早晨等到傍晚,從白天等到黑夜,從這一年的正月十五,等到下一年的正月十五,如今算起來,就快第三個年頭了。
阿蒙說:「我要下山找他。」
孟青不屑:「指不定人家已經妻妾成群,兒女成雙了。」
「那我也要一個說法!」
「你下過山嗎?山下餓殍遍地,瘟疫橫行,就你這身皮肉,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師叔!」
阿蒙大喊他一聲,嚇得孟青險些從樹上掉了下來。
「幹嘛!」
「他們說你很厲害,比張越老頭還要厲害,不如你教我一套劍法吧,學會了,我就下山!」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就不怕我?」
「不怕,師叔是好人,而且你看我這麼可愛,就算你真是吃人妖魔,也肯定不忍心吃我的,對吧?」
阿蒙沖他眨巴眨巴眼睛,咧著嘴笑,虎牙尖尖,倒真的有些可愛。
從那以後,孟青在桃林教她劍法。
有時手把手地教,有時互相對打,打累了,就躺在地上歇息。
阿蒙累得鼻尖冒汗,她跟孟青說得最多的便是袁曜。
袁曜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聰穎過人,對她又是如何如何的傾心以待。
「有一次我們一起偷偷去山廟摘果子,遇到一夥很壞很壞的山民,那時我們年齡都還小,山民把我們拖進廟裡,阿曜一直護著我,在他們要欺負我的時候他奮力撞翻了案台上的燭火,燒了整座山廟......後來我們逃了出來,才發現阿曜也被燒傷了,臉上還留了好大的疤。」
阿蒙眼裡有霧氣:「我當時哭得可傷心了,心裡暗暗地想,將來他要是找不到媳婦兒,我一定嫁給他。」
「可他還不是失約了。」
彼時,孟青懶洋洋地躺在樹杈上,潑她冷水。
但阿蒙從地上爬了起來,氣急敗壞地用劍指他:「他才不是那種人!他肯定又去戰場廝殺了,國家興亡,兒女情長只能先緩一緩呀。」
「自欺欺人。」
孟青從鼻子裡冷哼一聲。
「師叔,你下來,我要跟你比劍!」
本來短短几個月便可練成的劍法,也不知為何,就這樣慢慢教了一年,在這一年裡,孟青與阿蒙形影不離。
阿蒙的劍法越來越好,手執長劍,一躍而起,桃花時節,落英繽紛,竟也看得孟青有些愣了。
孟青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心裡有她的。
他只記得那日斜陽傾灑,二人在桃林對打,阿蒙依舊不是他的對手,十幾招過後,便被他擊落了劍,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卻突然被他抓住胳膊,緊錮在懷。
「還打嗎?」
他在她耳邊俯身戲笑,卻不想二人離得太近,氣息撲面,阿蒙紅了臉,氣急敗壞地掙脫他,連耳朵都羞成了粉色。
「師叔,你快放開我!」
「不放!」
他本是開玩笑,覺得逗逗她也挺有意思的,卻不料阿蒙不再說話了,漸漸地也不再掙扎。
過了好一會兒,才哽咽著嗓子說道:「師叔,我要下山去找袁曜了。」
「能不去嗎?」
「不能,我等了他這麼多年,需要一個答案。」
「如果,他已經死了呢?」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阿蒙咬了咬牙,眼中含淚,孟青沉默了下,慢慢地鬆開了手。
他看了她一眼,想要伸手替她抹去眼淚,但頓了頓,收回了劍,轉身離開。
「如果找不到他,就回來找我。」
孟青知道,阿蒙是找不到袁曜的,袁曜已經死了。
三年前,陵城大戰告捷,袁曜回京,軍隊停駐開州郊外時,機緣巧合救下一名險些被歹人姦污的女子。
那女子,名喚阿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