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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萍走神了,大腦有什麼東西閃過,一閃即逝。
醒悟過來追上去大喊:「大娘,你的姐姐,是不是有個傻兒子?」
老太太費力轉身,她年紀不知道多大了,老的身上沒一點活力,艱難想了片刻:「沒有啊,我大姐生了一個兒子,聰明著呢,五歲就會打算盤。」
陳萍再次失望,看來她想多了,老太太的大姐,和大小沒關係。
老太太疑惑打量她幾眼,捶捶腰,想起了什麼,嘆口氣:「哎,後面的種不行,最小的孫子生下來是個傻子,那眼睛呀一點點,我當時就說,趕緊扔了得了,沒準是豬妖托生的,長大了吃人心......」
傻子,眼睛一點點?
老太太沒看到陳萍眼睛睜大了,她自己大概都忘記了這段記憶,一邊努力思考一邊斷斷續續說:「可大姐就喜歡這個傻孫子,說什麼大胖小子,對了,大胖小子,小名叫大小。」
老太太耳朵背的幾乎只剩裝飾功能,即使身邊有人說大小去世的事,她也聽不到。
她隨意嘮叨的話,點燃陳萍快要熄滅的猜測。
不過人年紀大了,記憶難免混亂。
陳萍細細打量老太太幾眼,扯著嗓子吼:「大娘,您今年高壽?」
大小今年六十五,老太太滿打滿算九十頂天,差兩個輩分?
老太太完美詮釋什麼叫人老成精,她聽出陳萍想要問什麼,露出乾癟的牙床,笑容竟然有點淘氣的味道:「俺娘五十多歲那年有的我。」
陳萍:「.......」
是她先入為主了。
老太太耳背,嘴巴卻進化的更厲害,見陳萍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就像給晚輩講故事般,興致勃勃打開話匣子。
她記憶太多,爭相恐後往外蹦,說一會長姐,再說大小,時不時又冒出自己小時候的事。
其中有件事,重複了好幾次。
今天是她長姐的回門日,按照風俗,她這個妹妹作為娘家人代表要來燒紙,回門日往前推算,也就是大小死的那天。
是她長姐的忌日。
同一天!
已經夠了!
陳萍輕輕攙扶住老太太胳膊:「大娘,我們邊走邊說吧。」
「哎,走走。」有人陪聊還有人攙扶,老太太高興壞了,滿臉笑意走了會反應過來,她慢慢迴轉身,眯起眼,看向水井的方向,「姑娘,你剛才說啥?給大小燒紙,他也跳井了?」
陳萍輕輕點下頭。
「早該去找他奶奶了。」老太太捶捶腰,努力直起來,對著水井方向長嘆口氣,「我大姐呀,最疼這個傻孫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路,明天我得再來燒點紙,打發打發小鬼,出遠門,沒錢可不行。」
陳萍對這番話毫不意外。
她基本想通了。
大小的五哥作為重大嫌疑人連夜被逮捕,審訊出乎意料的順利,當聽到奶奶忌日,他忽然像中風了般,嘴巴哆嗦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兇手不是他!
甚至,不是他媳婦。
是他的兒子。
大小,智商只有五歲孩子的大小,父母去世,疼愛他的奶奶生前反覆叮囑一句話:不要遭人嫌,要勤快,哪裡都喜歡勤快人。
大小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不懂奶奶是在傳授他一個保命的法寶。
但他牢牢記住了,記了幾十年,做了幾十年。
最髒最累的活,麥收秋收直接睡地里,當沒活了,他惶恐,就去地里撿漏下的糧食。
他不求吃不求穿。
奶奶走後,他愛上了一個人,胖乎乎的小侄子,真可愛呀,不像別人那樣見到他一臉嫌棄走開,會用胖乎乎的小手抓他的手指頭。
那麼那麼的可愛。
哥哥嫂子不讓他靠近,沒關係,一個院子裡住總有機會,實在不行,遠遠的看也行。
有鄰居見大小一臉傻笑老偷看,擔心提醒,怕不是想趁沒人的時候煮了吃?
小孩子對情緒比大人敏感,明白誰對他好誰不好。
小侄子喜歡和大小玩,大點的時候,找機會就跟著大小田地里亂跑,這個叔叔太厲害了,會找各種好吃的野果,會抓螞蚱,會毫無下限包容他。
小侄子漸漸長大。
大小依然是五歲。
大小依然逆來順受,他接受小侄子上小學,有了新的玩伴冷落他,之後,像哥哥嫂子一樣對他大呼小喝。
五歲的大小,漸漸累了,他不知道這是身體老了,他以為要干不動活會被人嫌棄,他不想活了,他想奶奶,想爹娘。
身體六十八歲,心智五歲的大小,生平第一次萌生了死的想法。
他沒敢告訴別人,找機會偷偷告訴了最相信的小侄子,問他怎麼死才不疼。
小侄子讓他等。
一等就是幾個月,就在他以為小侄子忘記了時,深夜,小侄子來電話了,用小時候那樣的神秘語氣告訴他。
跳到井裡——死後可以見到奶奶!
大小怕井,知道井會淹死人,可是,能見到最疼他的奶奶!
他想奶奶了,想了幾十年,想的難受,想的都快忘記奶奶的樣子了。
他興奮地忘記鎖門,一路上沒忘記不能踩菜地。
沒有人知道,他最後眼睛裡那抹凝固的笑意,是不是因為死亡來臨的時候,他看到了奶奶。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