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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理解親娘的想法,但娟子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提前退休讓娟子接班,為的是讓娟子找個好人家。
接班,有正式工作,戶口遷到城裡,吃商品糧,再加上女兒的長相,至少能找個正兒八經的工人。
這關係女兒一輩子的幸福。
全村人在線吃瓜。
如此鬧了很長一段時間,結果沒出來,意外先到。
娟子去趕集的時候丟了。
那麼大的姑娘能去哪裡?
娟子父母瘋狂尋找,見人就問,終於打聽到點消息,有一個人見過娟子,好像跟著一個男的走了,男的只看到個背影,年紀不大,不過看娟子當時的表情,兩人應該認識。
一時間村里說什麼的都有,什麼跟男人私奔了等等。
娟子父母了解女兒,知道不可能,他們問遍娟子所有的男同學,都不是。
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一年年過去,這件事成了村裡的未知之謎,娟子到底去了哪裡?
那個男人又是誰?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有個說法,年輕男人可能是娟子的堂哥,原因很簡單,娟子沒了,供銷社售貨員工作除了他還能有誰?
事情發展不出所料。
娟子父親悲痛欲絕,他哪裡還有心情工作,請了長假,滿世界尋找女兒。
幾年後,終於病倒了,供銷社領導同情歸同情,但工作歸工作,長時間請假不行啊,語重心長上門探望,建議讓他退休。
退休,要有人接班。
娟子父親老淚縱橫,他還在抱有希望,女兒說不定哪天回來呢。
這個工作要留給女兒。
供銷社不得已下達最後通知,要麼直接退休,要麼找人接班。
中間具體怎麼商議的不知道,反正最後,娟子堂哥高任健接了班。
人經不起念叨。
幾個老太太同時噤聲,宛如一群聽到動靜的老狐猴,齊刷刷轉頭看向走進院子裡的中年肥胖男子。
喜宴主人仿佛看到救星,上前幾步連聲道:「任健啊,你終於來了,快帶你嬸嬸回家吧,我家裡今天不方便啊。」
從人人羨慕的工人家屬落到如今下場,村人除了同情還是同情,換誰都受不了。
「給你添麻煩了。」高仁建白白胖胖,笑起來慈眉善目,他拉住瘋婆子胳膊,溫聲道,「嬸嬸,咱回家了,娟子妹妹在家裡。」
瘋了多年,村人都知道,想讓瘋婆子聽話唯一的辦法,就是提她的女兒。
一遍不行說兩遍。
瘋婆子眼睛一亮,當抬起頭看到高仁建忽然驚恐大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啊,我不要跟你走,你是壞人。」
她徹底瘋了,嗷嗷大喊亂跑,哪裡人多往哪裡鑽,好好的喜宴現場亂成一鍋粥,本村鄉親還好說,知根知底,同情她的遭遇,外地的親戚一臉厭惡,太髒了。
和梁景瑤同桌的幾個老太太對視一眼,不屑撇撇嘴。
當初怎麼同意讓高仁建接班的不知道,但按照以前的說法,接了班,要把叔叔嬸嬸當親生父母孝順。
現在怎麼照顧的。
最初的時候還好,鄉親們都看到過,高仁建整天往叔叔嬸嬸家裡跑,送吃的喝的,放假的時候,還跟著叔叔去過幾次外地找娟子。
大概持續了兩三年吧。
不能說不顧不問,也差不多。
老兩口一個病,一個瘋,為數不多的退休工資全部用來找女兒,前幾年娟子爹生了場大病,據說欠下好幾萬的外債,如今一把年紀的人了,在工廠看大門。
村里人眼睛不瞎。
接了叔叔的班,不照顧,天理不容。
高仁建感覺到眾人別有深意的眼光,平靜道:「大家別當真,我怎麼可能打嬸嬸,她瘋了,什麼話都說。」
「真不真的吧,人在做天在看。」那位和瘋婆子一起嫁過來來的老太太仗著人多,不滿道,「你看她髒成什麼樣了,買身新衣服,再洗個澡總行吧。」
高仁建苦笑搖頭:「老嬸子,不是我不做,是真不行,她這件藍夾襖,是我妹妹當初給她做的,誰敢動她咬誰,我叔叔手腕的傷口到現在還沒好呢。」
老太太被堵的無話可說,翻個白眼。
好像的確是這樣。
兩口子無兒無女,又生病,前段時間村里給申請低保,工作人員上門登記實在看不下去,這麼髒,早晚得生病。
兩個人都沒按住。
瘋婆子殺豬般大喊大叫。
可憐人呀。
高仁建很快強行拉著瘋婆子離開,喜宴現場氣氛卻一時恢復不過來。
幾個老太太唉聲嘆氣,她們都是同輩人,遠親不如近鄰,眼睜睜看著活成這樣,心裡難受呀。
其中一人忽然想起什麼,興奮道:「梁大師,聽說你會算命,要不,算算娟子還活著沒?」
梁景瑤看著瘋婆子消失的方向,似乎在思考什麼,好半天輕輕搖頭:「我算不出。」
她不用算,她已經看到了。
能讓一個大活人幾十年不回來的原因只有一種——沒有人身自由。
數千公里之外,那個即將發生地震的小村里,娟子痴痴看著家的方向。
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特別安靜。
她上過高中,看過全國地圖,知道家在地圖的哪裡,可惜,大山遮住目光,不能看的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