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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陳萍。
她知道,所謂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是相對的,因為種種原因,每年都有大量破不了要案命案。
她堅信,大小是被人害死的。
因為那一雙眼睛,被井水泡大的眼睛。
仿佛井水成了眼睛的一部分,一個六十八歲的老人,笑的像個孩子般清澈。
他臨死前,到底看到了什麼?
法律需要證據,不認同直覺。
陳萍想到了梁景瑤,神奇的梁大師。
她沒有失望,梁景瑤沒認同,也沒否認她的猜測,給了一個名字,和一個地點。
人名叫張慶宇,和大小一個村的,早些年當村裡的會計,大概嫌棄工資太少,最近兼職賣保險。
陳萍忍不住心跳加快。
保險!
陳萍一刻等不及,立刻出發。
大小的死,給小村莊籠罩上了層恐慌陰影,大白天的,一個人看不到,家家戶戶大門緊閉。
從村口到大小的家,竟然沒遇到一個人。
大小在家門口的窩,依然保持著原有形狀,主人幾天沒回來,一條大黃狗在這安了家,見陌生人走來,警惕抬頭。
窩旁邊的大門緊鎖,旁邊放著根細細的木棍。
陳萍順手拿起來,木棍剛砍下不久,水分未乾,有股淡淡的樹木清香味。前段削成尖尖的形狀,中間刻了好幾個不怎麼精細的菱形花紋。
像件粗製濫造的法器。
這是,桃木?
民間有桃木辟邪的說法,被雷擊過的最好,如果沒有,選正對東南方向的一截雕成桃木棍掛脖子上,是很多農村小孩的標配。
家門口放這麼根桃木,怕誰呢?
張慶宇家門口也放了根桃木棍,見到一身制服的陳萍,立刻臉色變了,目光閃躲。
沒幾句話他便招了。
幾個月前,大小的五哥給大小買了份巨額保險——二百萬!
殘障人士不比普通人,要花的錢不是小數目。
騙保殺人!
然而,那晚他不怎麼在場,一家人都在城裡的家裡,哪也沒去。
怎麼害的大小?
陳萍想起大小大哥說的話。
大小有五個哥哥,最早跟著大哥。
他今年快八十了,當時激動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暈過去,堅持老五絕對是兇手。
大小從沒出過遠門,小小的村莊便是他的整個世界,生活了幾十年,熟悉村莊每一個角落,他怎麼會掉進去?
而且大小很惜命。
這位老大哥為了證明沒說謊,特意說了件羞於對人提起的秘密,他十多歲的時候,有次帶大小去割豬草,天氣炎熱口渴,從井裡打水。
他很討厭這個傻弟弟,因為按照農村風俗,等父母不在了,作為長兄,他要照顧大小。
於是他狠狠從後面推了下。
大小沒掉進去,牢牢保住轆轤,打那後,見到水井便一臉驚恐,有多遠走多遠。
一直到現在,大小仍然對水井有陰影。
他絕對不會自己跳進去。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麼?
陳萍再次來到大小住的柴火垛。
從這裡到水井,直線距離兩百米,大小沒有走直線,他大概為了躲開地里種的菜,饒了好幾個圈子,眼花了,能躲開菜,為什麼不能躲開水井?
鄉間清新的風中,傳來股什麼被燒糊的味道。
梁景瑤給的地點,是淹死大小的那口水井。
此刻水井邊,有一堆帶著餘溫的紙錢灰燼。
有人來這裡給大小燒紙?
誰?
陳萍連忙站起來四處張望。
太陽落到了樹那邊,最後一絲餘暉下,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再晚幾秒,就能徹底走出視野外。
是個老太太。
她腰彎的幾乎和地一般平,倒背著手,穿件老式藏藍色開襟上衣,灰色的裹腳布下,一雙三角形的三寸小腳。
老太太耳朵不太好,聽不到身邊的呼喊,一直到陳萍氣喘吁吁跑到她前面才慢悠悠抬頭,見是個穿警服的姑娘,茫然愣住了。
「大娘,能聽到我說話嗎?」陳萍一遍遍提高嗓門,最後貼著老太太耳朵喊才有了效果。
「哎哎,聽到了,姑娘,你是哪個村裡的?」老太太努力直起腰,一開口,露出乾癟牙床和僅剩的兩顆牙齒。
「我城裡來的,大娘,您剛才去水井邊給大小燒紙了?」
「不是呀,我給我大姐燒的紙,今天是她的回門日。」老太太搖頭,滿臉褶子綻開,笑的很慈祥,「誰是大小呀。」
陳萍剛燃起的希望瞬間熄滅,喃喃道:「您不認識大小?」
這句話沒扯著嗓子吼,老太太聽不到,不過她大概習慣了,自己順著話往下說:「我大姐呀,叫王大丫,死了——快六十年了吧,跳井死的,男人不爭氣,心裡只有娘沒媳婦,哎,你說咋這麼想不開呢,死的時候多大來著.......咦,大小,怎麼聽著有點耳熟?是不是給豬結紮的那個?」
給豬結紮,一個早失傳的手藝。
豬也有七情六慾的,特別是公豬,有了那想法不好吃飯,不好好吃飯就不長肉,所以衍生了這麼個手藝。
大小肯定不會。
老太太很識相,明白自己老了討人厭,見陳萍不說話,絮叨幾句閉嘴,慢悠悠邁著小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