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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珏聞得王衝心中所想,只是淺淺掛著笑意,不做回答。直到臨近汋水鎮,王沖才將一身緊張卸下,滿心期許問道:「先生若是不棄,到我家留宿一晚可好?」
「為何?」小孩子心思著實純淨,故而青珏就算知道他心存善意,也要問上一問,以免身份暴露過多。
「雖是暮色剛至,可這汋水鎮出去得走上百里才可到東邊的孚陽城,先生不如在我家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再行趕路為好。」
「你怎知我要去那孚陽城?」
「若非如此,先生這是要去往何處?」
「不過買酒喝罷了。」
王沖更是不解了,「那買完酒呢?」
青珏淡然道:「自是去我該去之處。」
「可否帶上我?」王沖自知此言有些大膽,卻還是不禁將話問了出來。可問出之後又覺得對不住家中父母,心中歉疚。
青珏搖頭不答,只顧向前,一時間王沖失落之色遍布全身。
汋水鎮,名取自環城而過的汋水河。鎮上不足百戶人家,卻是個乾淨整潔之地。鎮中所居多為王氏族人、文氏族人、崔氏族人、林氏族人、方氏族人,還有其他幾戶孚陽城搬遷過來的。
鎮子僻靜,酒肆、食肆只得兩家,連歇腳客棧也沒有,青珏目的只在買酒,故而進了鎮子便在一眾詫異、猜疑的目光中由王沖引著,直奔酒肆而去。
王沖多次想邀青珏到家中一坐,可看著他眉眼無笑、神色清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也不好再將此事提起。將他引到酒肆門前,便揖禮告辭,回家向父母報平安去了。
王沖引薦的酒名曰梨花醉,醇厚的酒香中又夾雜著梨花的陣陣清香,不負其名。青珏把酒撫柳,將買來的十壺梨花醉悉數裝入梓淵所贈的白玉酒壺中倚在河邊木柵欄上暢飲起來,大有莫問今朝之意。
酒香入喉,令青珏不禁嘆息這九重天宮過於板正,竟無一釀酒仙君著實有些可惜了,若想品些好酒還得踏入凡間,擾凡人清靜。
酒再入喉,青珏驟然想起,不如回去就告知翀蒼,讓他順帶將釀酒這門手藝給精通了,也免得自己天上地下來回地跑,還有些費神費事兒。
對於突然來訪的外鄉人,又是一俊逸男子,不免惹得過路眾人多瞧了兩眼。可男子身上氣息著實有些令人望而生畏,唯一老者好心上前勸誡,「公子一看就是外鄉人,這柵欄不牢,還是當心些為好。」
青珏微微頷首謝過老者好意,淺淺一笑依舊不為所動,老者不好多言,徑直離開了。
不承想老者前腳剛走,王沖又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且身後還帶著跟他年紀不相上下的兩名少年。
三個少年將倚在柵欄邊的青珏團團圍了起來,一紫衣少年看著眼前這氣宇軒昂、長相俊秀的青年男子,遲疑片刻問道:「沖哥哥,這就是你所說的山中高人?」
王沖猛然點頭,另一藍衣少年目帶狐疑,將青珏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除了身形較高著實也沒看出來是何等高人,略有打趣意味道:「著實有些高。」
青珏愣神,不承想自己活了十一萬歲,如今竟被三個小孩兒圍觀打量,評頭論足。
王沖於二人之舉十分不滿,厲喝一聲:「不可放肆!」
兩小兒不屑一笑,道:「沖哥哥莫不是見的人少了,任誰都認作是高人,你可見過世間高人只顧尋酒作樂了?且也不會這般年少吧!」
青珏不免覺得有些好笑,莫不是這世間高人都一副書卷在手、鬚髮皆白的模樣?正想豁出臉皮反駁兩句,兩小兒牽著手肆意撒歡跑了,倒讓青珏險些失了尊神氣度。
王沖很是氣惱,面色發紅,忙向青珏施禮道:「幼弟不懂事,還望先生莫要見怪。」
青珏玉頸輕揚,一醉梨花淺入喉,飲完甚是恣意,道:「無妨,我本就不是什么正經神仙,更談不上是高人。」
王沖搖頭,「先生教誨,小兒謹記心頭,也覺得甚是有理,只是小兒一事不明。先生道,『世人對一切未知的事物皆是懼怕,卻不花些心思了解無知、參透無知。』可這天地六界皆有定法,人妖殊途,人如何得以近身了解妖,而妖又可曾真想了解人呢?故而小兒覺得,世人該盡其所能去探知人界未知事物,而非以命相搏去探索別族詭秘。」
王沖一言,令青珏心中一驚,持酒壺的手懸在半空,久久忘記放下。細細想來自己從降世到現在,皆是以強者姿態傲視六界,戰神之子、天尊首徒、天族帝君,這一重重貴不可言的身份讓他從未真正從弱者的角度去思量問題,如今竟大言不慚教導幼子,著實不該。
青珏拱手向王沖深深揖了一禮,話未出口,天邊兩道青色閃電急閃而過,直直向王衝擊來。青珏輕步微移,王沖還未將其身形看清,已被青珏護在袍下。那兩道閃電直擊青珏後背,卻連痕跡都沒留下,月白長袍依舊光潔如新。
王沖此時已全然愣住,不知該作何反應,只知縈繞身旁這淡淡檀木香令人沉醉其中。
青珏理理袍子,似無事發生般,道:「小先生所言甚是,於此本君著實思之不透,承小先生一言,如今茅塞頓開。」
王沖這才回過神來,雙膝跪地伏在青珏面前,道:「不知尊神駕到,是小兒造次了。」
青珏柔聲問道:「你怎知我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