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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應過來,想要收回手去。手背被他按住,聽到他有些虛弱, 卻飽含著譏諷的嗓音:「躲什麼,不是說碰了又怎樣嗎?」
黎諄諄哪裡知道他先前不讓她碰那顆痣是這個意思。她一直以為他是孤傲冷漠, 自恃清高, 便像是言情小說里的男主一般,瞧不上她才不讓她碰。
他不松力道, 她便也抽不開手。氣氛一時間顯得有些尷尬,或許是黎諄諄自知理虧, 她儘可能保持平靜, 開口轉移了話題:「你的腳……疼不疼?」
安樂丹止疼的藥效只有半個時辰, 也就是現代的一個小時。南宮導在鐵板上呆了足有小半刻,腳底被高溫燙得觸目驚心, 血糊糊的肉又焦又黑, 微微顯露出深褐的血色。
這樣嚴重的燒傷, 要是得不到及時處理,不出意外的話,他會被活活疼死。
黎諄諄估算了一下,從他踏上鐵板,到現在約莫也快要到半個時辰了。這丹藥的止疼效果會逐漸減弱,直至徹底失效,他現在該是不能太好受。
見南宮導不語,她又問:「左右都是死,怎麼不乾脆些,也免得受這皮肉之苦。」說罷,她小聲嘀咕了一句:「非要壞了我的計劃。」
南宮導為人處世,狠辣決斷。他不是那種為了跟她作對,便犧牲自我利益,讓自己受罪的性格。
不管怎麼想,他都應該輸了那場鬥雞遊戲,直接被人拖下去沉海。他會毫無痛苦的溺亡在海底,而後回到他的現實世界裡,繼續踏踏實實做他的集團。
她則會因為南宮導『死』在了張淮之面前,再也不會隨便召喚他,讓他出現在她身邊。
黎諄諄認為,這對南宮導來說應該是件好事。這些天來,他一開始幫她是被逼無奈,後來幫她是出於合作的利益角度,如今終於有了機會能好好歇息一陣,再也不用日夜與她相對,他該是開懷才對。
南宮導仍是沉默不語,只是他桎梏她手背的力度減輕了些,黎諄諄便趁機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背冰涼,掌心卻泛著滾燙的溫度,大抵是那處殘存下來的溫度。
饒是黎諄諄臉皮不算薄,想起自己方才握住了什麼,亦是忍不住頰邊微微發燙。
沉默許久的南宮導倏而開口:「你怎知我不是在幫你?」
黎諄諄:「幫我?」
「嗯。」他的嗓音又輕又低,顯得有些飄忽沙啞,「在張淮之眼裡,你我始終不過是表兄妹。我若是以表哥的身份站出來吹哨,他當時再是愧疚自責,事後恐怕也會漸漸淡忘。畢竟哥哥護著妹妹,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但若是我除了表哥的身份外,還有一個愛慕你已久卻不敢說出口的暗戀者身份,他那份自責和愧疚就會延伸到你身上。」
「張淮之或許會胡思亂想,覺得他害死了你的青梅竹馬;覺得沒準你也喜歡我卻不自知;還可能會覺得我是因為喜歡你,而你又喜歡他,我才不得不站出來犧牲自己,成全你們。」
音落,南宮導總結道:「我沒有破壞你的計劃,而是在幫你完善漏洞。」
黎諄諄已是被他這一套「你我他」給繞暈了,她聽著覺得哪裡不對勁,好像又說不出來。
難不成南宮導半晌不說話,就是在思考怎麼回應她?
黎諄諄挑起眉梢:「行,算你說得有道理。那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不按照計劃死在張淮之面前。」
「凡事有度,過猶不及。」他淡淡道,「你放過董謠,我又吹響鳥哨犧牲,這個教訓足夠讓張淮之往後與董謠劃清界限。」
「若是我真死在了張淮之面前,他會生出負罪感,往後你每一次親近他,他都會想起我的死來,從而對你產生抗拒心理。」
聞言,黎諄諄凝視著南宮導,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開口:「你真是這樣想的?沒有摻雜任何私心?」
南宮導垂下眸,避開她直勾勾的目光。
他當然不是這樣想的。
表白和親吻是因為想看她抓狂的樣子,明明可以無痛安樂死,卻選擇在鐵板上站到最後則是因為他不想讓黎諄諄得逞。
她嘴上說的好聽,只要他死在張淮之面前,他就不用再天天對著她,可以在現實世界裡清淨好長一段時間。
其實南宮導心裡清楚,黎諄諄只是兩利相衡取其重,她認為他跟張淮之比起來,還是張淮之對她的利用價值更大,便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掉他,去換取張淮之的愧疚。
而黎諄諄所謂的給他清淨,也不過是嫌他像個電燈泡一樣杵在兩人之間,妨礙到她和張淮之進一步發展。
黎諄諄想要他死在張淮之面前,他便偏要活著。哪怕過後他亦是逃不過一死,但只要不死在張淮之眼前,他往後便還是可以光明正大橫在她和張淮之之間。
南宮導已經很久沒有被這般激起過逆反心理了,上一次叛逆好像還是因為南宮丞想要追黎諄諄,他厭惡南宮丞的作為,便接受了黎諄諄的表白。
算起來他這一輩總共就叛逆過兩次,還都跟黎諄諄有關,簡直是孽緣。
「嘶……」南宮導沒有回應黎諄諄直擊心靈的問題,他想要坐起身子,卻渾身無力,或許是不慎牽動了傷口,他疼得倒吸了口涼氣。
叛逆總是要付出代價,這一次的代價尤為慘重。
就如黎諄諄所想,安樂丹的止疼效果已是在漸漸消失,他兩條腿膝蓋以下仿佛在油鍋里滾了一遍,那種火辣辣的灼燒感就像是切完辣椒不小心揉了眼——要比這灼痛一千倍,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