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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年齡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增添,在他的面容上留下一道道成長的痕跡,直至他像是人界萬千的凡人一般,生老病死。
這對於體會過大乘期修為的張淮之而言,或許有些殘忍,卻是黎諄諄能留給他最仁慈的結局了。
黎諄諄將靈票卷好,藏進了他微微合攏的掌心中。她轉身要離開,沒走出兩步卻倏而頓住腳步。
她感受到了夜空上的烏雲,聆聽到了忽而冷冽席捲黑夜的狂風,甚至於蒼穹之上結出道道青紫色隱現的雷電。
黎諄諄蹙起眉,問26:「張淮之的元神不是大乘期初期?」
它聽到這話,似乎也怔了怔。隨而匆忙檢測起來,在測出那融入她體內的元神並非大乘期初期,而是已經突破了大乘期後期,抵達渡劫期後,26急得破了音:「糟了,他現在正是渡劫期!」
按照原文中的劇情發展,張淮之參加過宗門大比,在與魏離生死一戰後,他的修為連破兩階,從元嬰期越過化神期、煉虛期,直接抵達了大乘期初期。
但劇情早在黎諄諄的破壞下走偏了原本的軌道,那原文中的張淮之並沒有在宗門大比開始前,去東衡山參加地下擂台的比拼。
而如今的張淮之,卻為了在成婚前賺些靈石,冒著生命危險,帶著箭傷去了東衡山的地下擂台。
他從東衡山回來時,修為便已是從元嬰期過渡到了化神期。再加上宗門大比出了亂子,魏離膽小跑路了,張淮之對上了可能被黎不辭魂魄附體的南宮導,兩人為了奪那劍修的魁首,使出了渾身解數。
如此一來,張淮之本應該在宗門大比結束後突破至大乘期初期的修為,便也因為多出來的變數,徑直越過大乘期初期,躍到了渡劫期來。
渡劫期便意味著,天劫的三道天雷隨時隨地會轟然落下。而黎諄諄若是能挨住三道天雷,便可以飛升成仙,若是挨不住三道天雷,便會如同師祖一般被劈得魂飛魄散。
她分明感受到屋頂上方的夜空中,結出的雷閃聲越來越大,轟隆隆的氣勢像是策馬奔騰的千軍萬馬,磅礴渾厚。
知道天雷將要落下,黎諄諄此時也顧不得太多了,她對著君懷道:「你看好了張淮之,便待在這屋子裡不要出去。」
說罷,她疾步匆匆向屋外跑去。
便幾乎是黎諄諄奔走到房門的那一剎,在蒼穹之上醞釀許久的雷電,猶如蜿蜒的蜈蚣般縱橫整個天際。
只聽見一聲轟鳴的巨響,她下意識蹲下身,用雙臂護住頭頂。伴隨著震碎耳膜的雷聲,她感覺身後一沉,好似被人緊緊擁住,將那震耳發聵的天雷隔絕在外。
一道雷聲,兩道雷聲,三道雷聲,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時間。黎諄諄渾身麻木僵硬,轟隆隆的雷聲震得心臟生疼,鼻息間隱隱傳來皮肉被燒焦的氣味。
天劫來得猝不及防,去時也如過眼雲煙。
黎諄諄以為自己要死了。
可她卻睜開了眼。
當視線重新聚焦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被天雷劈得焦黑的張淮之……那是本應該躺在榻上陷入沉睡的張淮之。
她眸色恍惚了一瞬,像是剛剛從夢中驚醒,喉間發出破碎嘶啞的嗓音:「淮之……張淮之……」黎諄諄的手還未碰到他,他身上焦黑的皮膚便像是脫落的樹皮般,簌簌掉了下來。
他身上的柏青色外袍被天雷劈得破破爛爛,顯露出袍內裹著的喜服。
便是在此時,黎諄諄才恍然發覺,原來張淮之根本就沒有服下那安眠丹,更沒有沉睡過去。
張淮之聽到了她和君懷的對話。
像是他渡劫期的修為,即便不用靠近房門,只遠遠站在天水閣外,亦是可以將寢室內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可是張淮之明明聽到了,卻沒有戳穿她,更沒有質問她。他只是默默逃離了天水閣,孤身一人在外面坐了許久許久,而後取出黎諄諄曾買給他的柏青色成衣,裹在了那用針線縫補好的喜服外。
他回來了,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像是從未撞破她的算計。
他吃了她親手煮的最後一碗麵,喝了她親手倒的最後一碗酒,明知道她的一舉一止皆帶有目的,卻闔上眼任由她親吻。
直至張淮之忍不住,用著低啞的嗓音,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問了她一句:「你愛我嗎?」
黎諄諄騙了他。
他也明知她是騙了他,卻還是心甘情願地配合著她的計劃,假裝睡了過去。
難怪君懷會在織羅好夢境後,看著床榻的方向頓了頓動作。難怪君懷會在她取出張淮之元神的那一刻,問出那句:「他如此真心待你,你卻也沒有半分不舍嗎?」
黎諄諄呆呆地看著他。
她唇瓣止不住顫抖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天劫最殘忍的地方是它平等而無情,它不在意修仙者到底花費了幾千年,還是幾萬年的時間日夜不停的修煉,當它落下的那一刻,或是飛升成仙,或是灰飛湮滅。
生死便已有定數。
而它最仁慈的地方,卻是它總是會給魂魄盡散的人留下短暫的一口氣,便猶如迴光返照一般,將一生記憶走馬觀燈的閃過眼前。
令身死者可以在咽氣前,再睜眼看一眼不舍的人,再張口道一句最後的遺言。
張淮之生前的回憶,那些模糊不堪的畫面,那些刻骨銘心的畫面,仿佛一股腦湧進了視線里,最後緩緩定格在黎諄諄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