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頁
它背對著黎不辭,正在用爪子攪動著掌柜的內臟,似乎是在尋找自己喜歡吃的部位。
更加神奇的是,掌柜已被剖開胸腔,竟還留著一口氣,將要失去焦距的眼瞳好似對上了黎不辭的臉,他唇瓣張張合合,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黎不辭看出來掌柜有話想跟他說,他幾乎想都不想,抄起院子裡的鐵杴,三兩步衝上去,猛地拍在了妖怪頭上。
這一下拍得著實不輕,那妖怪手上的動作頓住,身體搖晃了兩下,倏而轉過身,將一張布滿鮮血的青灰色鳥臉,對上了黎不辭。
黎不辭自然沒認出來這妖怪是什麼東西,黎諄諄卻莫名想起了昨日花危與黎殊說過的話。
——我奉師尊之命,下山捉拿鳥妖鵡鵡,此物在天山下作祟行兇,逃竄到了無妄城,昨日已是被我捉住關押在了鎮妖鼎中。
——途徑萱草山抓妖時,無意間遇見了他與夫人同游泛舟,那鵡鵡驚擾了夫人,他便將此物贈予我,叫我一定要抓住鵡鵡。
鳥妖鵡鵡從天山一路逃竄至無妄城,途中驚擾班十七的夫人,班十七將拴魂鏈贈予花危,而後花危用拴魂鏈捉住了鵡鵡,將其關押在了鎮妖鼎中。
花危掛念著黎殊,便將拴魂鏈從鵡鵡身上取下,準備將此物當做生辰禮轉贈給黎殊,上稟天官拴魂鏈的存在,用拴魂鏈擒住黎不辭,還黎殊一個自由。
但因為黎殊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他心中不忿,便沒有按照黎殊所言的那般離開無妄城,反而蹲守在院子結界外一日一夜,想要抓到黎不辭的馬腳。
即使如此,那黎諄諄是不是可以猜測,此時此刻在首飾鋪後院裡剖人肺腑,食人心肝的妖怪,便是那隻被花危抓進了鎮妖鼎中的鳥妖鵡鵡。
只因花危將拴魂鏈取下,又全部心思都記掛在黎不辭身上,連鎮妖鼎中的鵡鵡逃跑都不知,以至於釀下這般悲劇。
黎諄諄失神之際,黎不辭已是將妖怪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不管黎不辭是不是上古魔種,他身上的魔氣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妖怪再是兇殘,在黎不辭手中便猶如螻蟻般,伸伸手指頭就可以將它輕鬆碾死。
但他沒有下死手殺了妖怪,只是將它打得昏了過去,便匆忙地蹲下身子,貼近掌柜,意圖幫他止血。
如今後院裡除了黎不辭以外,已是沒有活人了,而掌柜方才還在張著嘴喘氣,不過眨眼之間的功夫,此時卻失去了聲息。
黎不辭不知掌柜到底是死是活,他對於生死也沒有太多的概念,只是學著先前黎殊流鼻血時用帕子堵住的模樣,用雙手扒住被剖開的胸膛兩側,試圖將流淌出來的腸子和內臟塞回去,拿衣袖堵住流血的地方。
鮮血沾染上他的白衣,浸透他的指縫,將他掛在手腕上的金鍊子都染紅了。
可無論他怎麼做,掌柜死了便是死了。
黎不辭在意識到掌柜失去生命體徵後,神色微微怔愣。也就是此時,他背後不遠處傳來一聲陌生的嗓音:「黎不辭。」
他回過神來,一轉頭,扒住掌柜胸腔的手掌上將力道也卸了卸。那黏糊糊的腸子,混著血肉模糊的臟器一股腦從身前涌了出來,不但將血液迸濺到了他雪白的衣袍上,還弄髒了他的踏雲靴。
喚他名字的人是花危,但花危身旁卻立著黎殊。她的臉色煞白,髮絲凌亂地飛揚在臉頰邊,一雙眼眸微微泛著紅意,死死抿住唇瓣。
渾身的血液仿佛從頭頂灌到腳下,在這一刻冰涼徹骨。
當黎不辭的視線對上黎殊時,他慌了一瞬,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下意識垂下頭。
「黎黎,我早就告訴過你,魔種便是魔種。」花危向前一步,擋住黎殊的目光,只輕飄飄一句話便將黎不辭定罪,「你怎麼非要等他殺了人才能醒悟。」
黎不辭聽不懂花危在說什麼,他只是隱約感覺到氣氛微妙,不由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師父……」
「這些人……」黎殊的嗓音沙啞,似是隱忍著什麼,連唇瓣都在發顫,「是你殺的?」
他怔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被誤會,連忙搖頭:「我沒有殺人,師父,我在救他……」
花危打斷黎不辭的解釋,拔高音調:「黎黎,這是你親眼所見,你竟還聽信他狡辯不成?」
黎不辭被花危的言語激怒了,他學著花危的模樣,用著刺耳的聲音冷喝道:「我沒有殺人!這些人是它……」他想要指向那被打暈的妖怪,一轉頭才發現,那妖怪不知何時趁他不注意逃走了。
妖怪跑了,只剩下一院子不會開口的死人。
黎不辭唇瓣微微翕著,卻什麼都說不出了。花危瞧見他這副模樣,不禁冷笑:「你這魔物怎麼不繼續說了?這些人是誰殺的?」
「不是我!人是那個長著翅膀的妖怪殺的!」面對花危的咄咄逼人,他顯得有些煩躁,再趁著白皙面容上刺目的血色,倒真有幾分像是地獄來的惡魔。
「黎黎。」花危不再聽他辯駁,喚了一聲黎殊的名字,攤開掌心,露出那攥了許久的拴魂鏈,「自古正邪不兩立,你萬不可一錯再錯。」
「師父,我沒有殺人,院子裡真的有妖怪,我是在救他……」黎不辭委屈地眼眸中溢出淚水,他紅著眼底,「你相信我,師父……」
兩人的嗓音一先一後傳入黎殊耳中,她神色恍惚著,便感覺自己像是在做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