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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諄諄越想便越覺得驚恐, 她長久以來為之堅持的信念, 好像在這一刻崩塌了。
她從未有一刻這般畏怯過,她的身體幾乎是本能地顫抖著,心臟緊縮,一陣陣不斷絞痛。
黎諄諄像是從指尖滾落到地面上的驗心鏡,倏而倒了下去,不住蜷縮起來。
「諄諄,諄諄……你怎麼了……」
她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只有26焦急的嗓音斷斷續續傳來,恐懼和疼痛迫使淚水順著臉頰蜿蜒淌落,似是斷了的銀線般墜下。
原本埋著頭畫符的幾人先後察覺到了黎諄諄的異樣,他們愣了愣,連忙沖了過去,幾人手忙腳亂想要扶起她,可她身體僵硬又在止不住輕顫,手還未觸碰到她,她便蜷縮顫巍的更厲害了。
女弟子瞧見她這般模樣,也急得掉了眼淚:「怎麼辦,師尊這是怎麼了?」
「別慌,別慌……」另一個女弟子出聲安撫,像是想起了什麼,「留一個人在此守著師尊,剩下的人去找那魔……」
『魔頭』二字未吐露出來,便又被咽了下去:「找……師兄來。」
「是,是!」
兩名男弟子應和了兩聲,也沒時間商議誰留下了,便將那急哭的女弟子留了下來。
剩下三人強忍著恐懼,哆嗦著打開弱水閣的殿門,猶如脫力般雙腳打著顫往外跑去。
此時正是晌午之間,本該晴朗的天空覆著大片如海浪般翻湧的烏雲,而那烏雲卻也不是灰撲撲的顏色,遠遠望去只瞧見連綿的赤色,鮮妍似火,燒紅了半邊天。
身穿金絲軟甲的天兵似是雨落,不斷從雲邊墜下,他們身上的盔甲被燒成灰燼,血肉都翻露了出來,撕心裂肺的哀叫不絕於耳,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燒焦的氣味。
詭異的是,他們本應該掉在天山,卻吹來一陣混著濃重血腥氣息的肅肅寒風,將那些身上燃著熊熊烈火,被燒得半死不活的天兵吹到了海里去。
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悠然懸在空中,如瀑的青絲肆意飄揚著,玄色衣袂迎風鼓動,火紅色的灰燼襯著他如玉俊冷的面容,徒添一絲狂妄妖冶。
縱使這三個弟子對黎不辭千年前的事跡早有耳聞,親眼所見這一幕時,也不禁被駭得呆住。
天兵大多是從修仙界飛升到天界去的修士,他們歷經磨難,經受萬年甚至更久的修行,成為修仙界的佼佼者,扛過三道天雷才飛升成仙。
還余少數本就是仙身的仙人,他們生來仙體,被人尊崇,遐邇聞名,受凡人萬千香火。
便是這般千辛萬苦,被修仙界視為修仙天才和榜樣的前輩們,便是如此高邈出塵,眾星捧月的仙人們,在他面前卻如螻蟻般,覆手之間盡數湮滅。
三個弟子眼中倒墜著漫天火星,如焰火般絢麗的色彩令他們忘記呼吸,血色紅蓮綻放在雲霞之間,連空氣都為之顫抖哀鳴。
南宮導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他轉過頭看向他們,在目光相觸的那一瞬間,他們雙膝好似軟了軟,便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強大的壓迫力令他們喘不上氣,好在那女弟子腦子還有一絲清明,她艱難地抬起頭,卻完全不敢對視他的眼睛,唇瓣顫著:「師尊,師尊出事了……」
女弟子勉強將一句話說全,話音落下,卻遲遲不見回應,正當她疑惑時,便見身旁的兩個男弟子癱軟下去,長長吐出一口氣:「走了,他走了……」
她抬眼望去,果然那前一瞬還懸在空中的身影,此時已是不見了蹤跡。
女弟子一口氣沒吐出來,身子也軟了下去,回過神來,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與此同時,被留在弱水閣的女弟子還未反應過來,那弱水閣虛虛掩著的殿門便被狂風撞開,只聽見『哐當』一聲響,那殿門掉下了半扇,搖搖欲墜晃蕩著。
黑影如殘風掠過,不過眨眼之間,南宮導已是站在了黎諄諄面前。
她臉色幾近慘白,身體蜷縮在地上,淚水打濕了鬢間碎發,凌散粘黏在貼著地面的臉頰上,四肢好似在隱隱抽搐。
他神色倏而沉下,嗓音冰寒:「怎麼回事。」
這句話是在問守在黎諄諄身邊的女弟子。
直到此時,女弟子才意識到他的存在,她原本跪坐著,聽見他的聲音後,便手腳並用朝後退了幾步:「師,師尊突然……突然就倒下了……」
「出去。」
南宮導視線掃過地上的驗心鏡,薄唇啟了啟。
女弟子先是一愣,而後慢了半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爬起來,跌跌撞撞跑出了弱水閣。
待閣內只剩下他們兩人,他蹲下身子,將地上的黎諄諄撈了起來。
便如他所想,她渾身冰冷,像是浸了一層霜雪。
南宮導將她抱在了懷裡,掌心貼著她顫抖的脊背,一下一下,猶如誘哄孩童,輕聲喃呢:「諄諄,我在……別怕……」
「諄諄,我知道你是黎諄諄……」
他的嗓音如此溫柔,便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掌下滾燙的溫度隔著衣裙緩緩滲入她的四肢百骸,慢慢地,她的身體不再冰冷,抽搐的幅度也漸漸緩和下來。
他仍是不停喚著她的名字。
「黎諄諄,你是你,你只是你。」他擁著她,「我不會再讓你受傷害。」
不知過了多久,多久,黎諄諄終於卸下了防備的姿勢,僵硬蜷縮起來的身體舒展開,只是她埋在他頸間,眼淚還在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