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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諄諄還沒想好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南宮導,正在失神,卻忽然被南宮導拉了一把。
這猝不及防的動作,令她腳下一晃,身體失去平衡向後摔了過去。
她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栽在了地上,好在手中的驗心鏡碎片被布裹著,才沒有扎傷她的手。
黎諄諄正想問他犯什麼神經,一抬頭便倏而怔住了。
那自從進了君懷幻境中便失去蹤影的黎望,此時便站在南宮導面前。
南宮導方才拽她的時候,將她扯得轉了個方向,他此刻便側身對著她,以至於黎諄諄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她只能看到黎望的手穿過了他的胸膛,狼爪一般指甲尖利的手掌里,多了一顆砰砰跳動卻又顯得血淋淋的心臟。
黎望本來想殺的人是她。
南宮導又救了她。
他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便已經失去了聲息。那被掏出一個窟窿的身體慢慢地倒了下去,黎望皺著眉,神色嫌棄地將手裡還熱乎的心臟甩了出去。
帶著血的心臟滾在地上,骨碌碌滾到了黎諄諄的腳下。
她唇瓣微微張著,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仿佛看到那滾了一圈泥土的心臟,還在隱隱微弱的躍動著。
「這男人到底是你什麼人?」黎望朝她走來,饒有興趣地笑著,「上次替你擋劍,這次乾脆為你死,你們兩個不會私底下有一腿吧?」
黎諄諄心底有一瞬生出些煩躁來,她闔了闔眼,低聲喚道:「蠱雕。」
為防止靈寵在比試時添亂,進了比試的場地後,蠱雕便變回灰臉鴨子模樣,被統一寄管在了存放靈寵的地方。
她只輕輕一喚,蠱雕便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倏而身形暴漲,硬生生用翅膀撐破了寄存它的金籠子,撲扇著翅膀朝她飛了過來。
原本黎諄諄這邊的動靜並不大,直到蠱雕化作原型,揚著寬長十尺的巨大翅膀,翱翔於空。展翅遮掩住夜空上清明的月光,猶如大片烏雲下壓,眾人才後知後覺抬頭,跟隨著蠱雕飛去的方向望去。
蠱雕很快便落了下去,只見黎諄諄唇瓣微翕,眾人也沒聽見她到底說了什麼,那蠱雕便用尖利的鷹爪狠狠抓在了黎望身上。
它本就是澤更水的凶獸,那鷹爪是覓食所用,黎望被爪子緊緊包裹住,仿佛被巨大的蟒蛇蛇身捲住般,不但無法掙脫,甚至連肺腑里的空氣都被擠壓了出來,令他窒息。
「咳……」他猛烈的咳嗽著,忍不住怒吼道,「蠱雕……你,你在幹什麼?」
他只讓蠱雕潛伏在黎諄諄身邊,隨時監視她的動向,以便他尋找義父黎不辭,卻也沒讓它投敵背叛,聽從她的命令啊!
蠱雕「呷呷」叫著,但黎望不是蠱雕的主人,不能與它心意相通,自然是聽不懂它在叫喚什麼了。
「放……放開我!」黎望掙扎著,費力扭動著動彈不得的身體,「你個吃裡扒外的畜生!」
場地里的眾人,不知是誰認出了蠱雕來,只聽見一聲刺耳的尖叫:「是蠱雕!是黎不辭來了——」
誰都知道蠱雕是黎不辭纂養的上古凶獸。
比試的場地內頓時亂作一團,眾人如受驚的鳥獸四散逃跑,唯有黎諄諄站在原地沒有動。
她站了許久,沉默著,似是輕輕吐出了一口氣,而後緩緩蹲下身,將手中緊握的驗心鏡放在了地上,捧起南宮導滾髒了的心臟。
其實黎諄諄早就不恨他了。
再多的愛,再多的恨,皆會被湮滅在時間的溝渠中。直到那些美好的,不好的記憶全都被模糊,再記起來時,也只覺得像是恍然一場大夢。
她不恨他。
但也沒辦法原諒八年前的南宮導。
哪怕他一次次為她死去。
此時他的心還溫熱,只是不再跳動了。
黎諄諄想要物歸原位,站起來時,那黏稠的血沿著指縫緩緩淌落下去,一滴,兩滴,墜在她放在地上的驗心鏡上。
驗心鏡忽然乍起一道白光,從柔和到刺眼,從細碎的白光到籠罩整個場地,將她的目光所及之處占滿。
世間仿佛安靜了。
那些弟子們逃跑時發出的喧囂聲,腳步聲,推推搡搡的吵鬧,一切都歸於寂靜,所有人都被驗心鏡散發出來的巨大白光吞噬了。
黎諄諄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到掌心裡捧著的心臟再次躍動起來,那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鼓動有力。
大抵是周圍太過安靜,靜到極致,便讓人感覺到一種無法形容的虛空感。
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也不知道剛剛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只能感覺到掌心炙熱的溫度和跳躍。
黎諄諄嘗試著睜開眼,一次,兩次,直至耳畔重新傳來細微的響聲。她倏而睜開了雙眸,四下的風聲,說話聲,再次清晰地湧入耳道,便有一種猶如瀕死時被搶救回來的恍惚感。
她視線漸漸聚焦,卻發現自己正踩在劍上向前飛行,冷風灌進耳中,輕輕拍打著凌散的青絲。
黎諄諄被驚得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略顯渾重,她下意識想要詢問識海中的26發生了什麼,卻察覺她識海里什麼都沒有。
沒有26的存在,也沒有什麼系統欄,甚至於,她根本無法支配這具身軀進行任何肢體動作。
可她明明存在於軀殼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