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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開始教他在地上寫字,不過是因為他看起來很羨慕隔壁院子裡玩土堆的姐弟倆人,便想著,在地上寫字也算是陪他玩土了。
黎殊將廂房裡破舊的木桌子抬了出來,用井水沖洗了兩遍,便將筆墨紙硯鋪在了桌子上,在紙上教他寫字。
黎不辭不會用毛筆,她就在一旁給他演示如何拿筆,如何研墨,這一教便從白日教到了傍晚。
他餓得快,天一黑便放下筆,到廚房裡做飯去了。
大抵是黎殊昨日那一句嚇唬他的話起了作用,黎不辭在接下來的幾日都很是聽話,沒再趴牆頭,也沒再半夜鑽到她床榻上去。
約莫是過了三四天的樣子,黎不辭正坐在桌子前練字,忽然聽到牆頭那邊傳來細微的聲響,他轉過頭去看,便看見了扒著牆頭朝他揮手的王妮子。
她長得不高,踩著板凳也越不過牆頭,便騎在了她弟弟脖子上,這才勉勉強強夠到了牆檐上。
王妮子還穿著那身帶著補丁的花褂子,見他看過來,被風吹得通紅的小臉上帶著笑:「不辭,不辭……」
有那結界擋著,王妮子興奮的聲音變得像是蚊子叫般。黎不辭放下筆,走過去:「花妮子,你找我?」
「我叫王妮子,不叫花妮子。」她忍不住糾正他,又很快被他院子裡種的菜地和靈草吸引去了目光,「你家院子怎麼什麼都種啊?」
黎不辭沒說話。
王妮子早已經習慣了他這個啞巴模樣,她一隻手死死扒著牆頭,道:「今日是拜月節,你不出來玩嗎?」
黎不辭問:「什麼是拜月節?」
「八月十五呀!」她道,「我娘去買月團了,今個夜裡城中有花燈看,還有舞獅子的,放煙花的,耍雜技的……可熱鬧了!」
儘管王妮子所說的這些名詞,黎不辭一個也聽不懂,但看著她那手舞足蹈的激動模樣,他就知道應該是很好玩的東西。
王妮子說得口乾舌燥,而黎不辭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她舔了舔嘴唇,一臉期望:「不辭,你去不去玩?」
他幾乎都沒有思考,搖頭:「師父不讓我出去。」
王妮子正準備繼續說點什麼,卻發現堂屋的門動了動,她沒見過黎不辭的師父,但總覺得聽起來很兇的樣子,想必是跟學堂里的夫子差不多了。
她下意識的膽怯,連忙要將腦袋伸回去。黎不辭好像看出來王妮子要離開,他叫住她:「花妮子,我姓黎。」
王妮子愣了一下,聽見他又語氣認真地重複了一遍:「師父說,我跟她姓黎,我叫黎不辭。」
幾日不見,黎不辭看起來更俊美了些。他身形頎長,及臀的黑髮用簪子綰起,額前凌散著幾縷青絲,膚白如雪,異色的眼瞳仍是黑的漆黑,紅的熾烈。
此時他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像是驕傲,像是炫耀的神情。
王妮子是看不懂的,但因為她失神了一剎,回去慢了,便被推開門的黎殊捉了個正著。
兩人面面相覷,王妮子又愣了一下。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黎殊生得太好看了。
她想像不出來任何詞語可以形容黎殊的美,只覺得那白衣飄飄的樣子,比她見過的所有女子都好看,像是天上的神仙——儘管王妮子從未見過神仙。
就在王妮子失神的功夫,黎殊已是走到了黎不辭身邊。兩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對璧人,不論是身形,容貌還是舉止,皆是如此登對。
黎殊挑起眉,看著牆頭那一側呆愣住的王妮子:「這就是你說的花妮子?」
黎不辭點頭。
王妮子總算回過神來:「我叫王妮子,不叫花妮子……」她說話的語氣低了下來,似是有些畏懼黎殊。
大抵在不在意便是如此,王妮子糾正千百遍,黎不辭仍是自顧自喊著她『花妮子』。而黎殊說過的話,只需要輕飄飄一遍,他便不會再犯了。
「王妮子,你找不辭有什麼事?」黎殊可以阻攔黎不辭趴牆頭,但她卻沒立場去教訓王妮子,便只是輕聲詢問。
「今日八月十五了。」王妮子小聲道,「我想喊不辭出去玩,夜裡無妄城可熱鬧了,街邊上都是花燈,還有月團和桂花釀可以吃喝。」
聞言,黎殊幾乎下意識看向黎不辭。
他微微垂著頭,纖長的睫毛顫著,投在鼻翼一側的陰影淡淡,遮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黎不辭想去。
她可以看出來。
但院子外設下了結界,他們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就算沒有結界,黎殊也不會讓他出去。
王妮子本期待著黎殊能鬆口,卻聽見自家大門傳來開鎖的聲音,她忽然轉過頭,而後像是受驚的兔子般,扒著牆頭的手一松,便搖搖晃晃摔了下去。
黎殊疑惑:「她怎麼了?」
黎不辭道:「她娘買月團回來了。」
「……」看來王妮子她娘也不准她趴牆頭。
王妮子一離開,院子裡好像就一下寂靜了下來。
黎不辭一向是安靜的性子,而黎殊也喜靜,不愛說話。兩人先後轉身,往回走著,黎殊走到半截,卻倏而道了一句:「月團和桂花釀那種東西,在家做就是了……花燈也沒什麼難的。」
她還是心軟了。
黎不辭若是個鬧騰的性子,不讓他做什麼他便要鬧上一通,或許黎殊還能狠下心來,不去理會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