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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除了一點。
黎殊身上要肩負天下蒼生,她從一出生就被黎家家主寄以厚望。她背負著家族的使命,師祖的教誨,宗門的未來,她做不到肆意人生,做不到敢愛敢恨,不管不顧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黎不辭便是黎殊循規蹈矩的人生中,唯一一次的離經叛道。
而黎諄諄,她想做什麼便可以做什麼,善良並不是她的底線,沒有人可以對她的人生指指點點。
最重要的是,她睚眥必報,從不會是悶聲吃虧的性子。
黎諄諄回過神來,慢慢抬起眸,幾乎沒怎麼尋找,視線便定在了被人群淹沒的花悲。
她不是一個人進入了驗心鏡。
驗心鏡中釋放出來的白光吞噬了所有人,先前還四下逃竄的弟子們,此時大多停住了腳步,似是恍惚,似是震驚地愣在了原地。
就連那被蠱雕握住,原本還瘋狂嘶吼叫罵的黎望,現在也不出聲了。
也就是說,五嶽六洲在場的所有掌門、弟子,以及目光所及之人,都被卷進了驗心鏡里。
他們和她一樣,以旁觀者的身份窺探了黎不辭的前半生。
但看起來,這些名門正道的宗師弟子們,他們並沒有準備去討伐花悲的意思。便像是,將那些在驗心鏡里看到的一切,只當做了一場離奇的夢。
甚至就連花悲本人臉上也沒有太多動容,黎諄諄幾乎都不用費心去猜,花悲接下來會怎麼為他自己開脫。
無非就是想說,他們看到的那些事情都是假的,是她為了洗白黎不辭身上的罪孽,夥同那擁有著織夢造境的君懷,所編織出的一場虛假夢境。
花悲便是篤定,黎諄諄拿不出證據,證明驗心鏡里看到的一切是真實存在過的事實。
她低低喚了一聲:「蠱雕。」蠱雕便俯衝著朝她飛來,將黎望從半空中扔了下去。
黎望還未回過神來,被丟得猝不及防,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竟是直直摔在了地上,骨碌碌滾出了老遠。
他摔得渾身生疼,有些狼狽地爬了起來,擰著眉頭惡狠狠瞪向黎諄諄。
但這一次,黎望卻沒有再對她出手了。
在黎不辭與黎殊決裂後,黎不辭憑一己之力,逆天而為,復活無妄城中被海嘯淹死的百姓。
無妄城中的百姓們復活後皆墮入魔道,再不入輪迴六道,成了他所統治的子民。
魔界向來強者為尊,各處妖魔鬼怪聞風尋來,甘願俯首跪地,奉黎不辭為魔尊。
自此無妄城更名為無妄之海,成為了人人懼怕,惡名遠揚的魔都。
後來黎不辭四方作亂,至天下生靈塗炭,滿目瘡痍,天山掌門花悲聯合五嶽六洲的大小宗門,給黎殊施壓,要求她自行清理門戶。
黎殊心中掛念天下蒼生大義,她沒有推辭,孤身一人闖入無妄之海。
縱使黎殊是千萬年不遇的修仙天才,遇到上古魔種的黎不辭亦是毫無勝算,已是大乘期的她與黎不辭只過了三招,便敗在了他的業火之下。
至此,黎殊成了黎不辭的囚虜,被他囚在無妄之海整整三年。
也就是在這三年裡,黎望被送到了黎不辭身邊。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總之他有了意識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黎不辭——黎望被養在黎不辭的心魂中,除黎不辭以外,見不到任何人。
黎不辭用自己心魂滋養著他,每日都會抽出片刻時間與他說話,還給他起名為黎望。
日復一日,這一養便是三年。
而後黎不辭就被黎殊封印在了天山下,黎望也在這之前被剝離出心魂,再也沒見過黎不辭了。
對於黎望而言,黎不辭就是他的一切。
或許是因為他被滋養在黎不辭的心魂中,他透過心魂感受到了黎不辭曾經的痛苦。
黎望痛恨著傷害黎不辭的所有人。
這個所有人中,傷害黎不辭最深的人,便是黎殊。
千年後,封印破除。聽聞黎殊活著回到了天山,黎望拋下無妄城中的一切,瘋一般的四處尋找著黎不辭的下落。
他思念著黎不辭,已經思念了一千年。
但黎不辭像是人間蒸發了,黎望尋遍了六界的每一個角落,他找不到黎不辭。
黎望痛苦崩潰之餘,便將目光放在了黎殊身上。他想折磨黎殊,想殺了黎殊,不單單是為了引出黎不辭,他是恨極了黎殊。
然而那日復一日增添的恨意,卻在黎望透過驗心鏡看到千年前的真相時,好似一下變得無力起來。
黎殊沒有放棄黎不辭,她從來就沒有放棄過黎不辭。
這些虛偽的名門正派最是看重名聲,黎殊卻願意為了求黎不辭一條生路,不顧世人的眼光,背棄家族的使命重擔,於天山千人之前道出那句「我相信你」。
縱使她一遍遍質問黎不辭是否殺了人,卻也不過是心底抱著希望。只要他道出一句「沒有」,她便會不惜豁出一切,為他尋了證據,證明他的清白。
若非要說黎殊做錯了什麼。
那大概就是她需要堅守的東西太多,她不能放棄的東西太多,而黎不辭卻滿心滿眼只有黎殊。
自古正邪不兩立,或許從一開始相遇那日,便早已經註定了他們形同陌路的結局。
即便黎望仍是討厭黎殊,但他此時此刻卻沒有那麼想要殺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