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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殊怔了怔,視線在堂屋裡掃了一圈,見沒有黎不辭的身影,她轉身朝著院子裡走去。
「不辭!」她嗓音不禁拔高了些,「黎不辭!」
院子裡亦無人回應她,黎殊進了廂房,進了廚房,又站在榕樹下往枝葉中望著,但這些地方都沒有他的身影。
倒是廚房外的石盆中叩著已經發酵好的麵團,也不知黎不辭是什麼時候揉好放在那裡的。
「黎不辭……」黎殊一邊喚著他的名字,一邊走向茅房。
院子本就不大,除了堂屋和廂房,便只剩下一間廚房和茅房了。她還沒走進茅房裡,目光便定定地迎上了茅房外東頭的大窟窿上。
那處原本該是個狗洞,被泥土和磚石堵住,黎殊便也一直沒當回事。
如今狗洞增大了一圈不止,地面上滿是灰色的石屑,只一眼她便知道,那狗洞是被黎不辭鑽出來的。
黎殊想起了昨日花危來尋她時,所說的那些話。又不免記起她走回榕樹下時,黎不辭欲言又止想要說話的模樣。
那時候,黎不辭想說什麼?
他為什麼揉好了麵團,又為什麼從狗洞鑽出去離開……是因為他聽見了花危跟她說的話嗎?
她腦子亂如麻團,一時間也理不清楚其中的關係,只是下意識地繞到鐵門旁,匆匆打開了院門,疾步向外走去。
天官所設的結界便在院外三尺之處,黎殊走出去沒幾步遠,倏而被結界彈了回去。
那結界猶如無形的玻璃罩,雖然看不見摸不到,卻是真真切切存在著。
黎殊不住左右張望,但這條偏遠的巷子裡根本沒有黎不辭的身影。這一刻,她感覺到手腳發麻,心臟也隨之加快了速度。
她從未如此慌張過。
哪怕是那日於天山之上,聽到天雷一道道轟鳴劈下,闖進占星殿看到師祖失去聲息,倒在地上的那一瞬,也沒有此時此刻倉皇無措。
大抵是因為,黎殊不論做什麼之前,都會將一切後果思慮清楚。所以師祖在擺陣前,她便已經預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而在黎殊所有最壞的設想中,卻從來沒有過,黎不辭會闖出結界,悄無聲息地離開她這一項。
她以為至多就是她失去自由,名聲狼藉,而後陪伴著黎不辭,在這小破院子裡度過餘生。
黎殊儘可能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在這結界一日日的加持下,她體內的靈力逐漸減退,猶如被封印了一般。
她無法催動靈力尋出結界的始末在何處,也不擅長破陣破結界,但既然黎不辭能從結界中離開,便說明這結界定然已被堪破。
黎殊只需要找到那結界的破口,而後就可以循著結界破洞處離開結界。
然而說來容易,她又看不見結界的形狀,只能用手一寸寸去觸摸,感受結界哪裡破了口子出來。
黎殊從清晨尋到了晌午,終於找到了被黎不辭弄破的結界,她的身影像是一陣風般,朝著巷子外卷了出去。
與此同時,黎不辭已是從楊娘子手裡拿到了先前答應好的八貫錢。
便如楊娘子所言,這八貫錢的確不是小數目。放在人界之中,八貫錢足以一家四口好吃好喝三五個月,但無妄城中的百姓並不看重錢財,買賣生意也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尋個樂子。
楊娘子欣賞他,便願意掏腰包給他八貫錢,全了他給師父買生辰禮的心意。
黎不辭將八貫錢拿到手裡,連看也不看,拎著錢袋子出了花樓,便直奔首飾鋪而去。
此時正是晌午當頭,街上的行人稀少,那首飾鋪內外寂靜無聲,黎不辭竟也沒察覺到異樣,徑直走了進去。
也就是在他走進去之後,才嗅到空氣中一絲血腥氣息。這種味道對於他來說,很是陌生,不似黎殊流鼻血時那種淡淡的鐵鏽味,而是一種濃重刺鼻的腥臭。
「有人嗎?」他皺起眉,問了一聲,朝著櫃檯走去。
掌柜和小廝不知去了哪裡,黎不辭急著離開,便將八貫錢放在櫃檯上,自己取出了那墜著小狗的金鍊子。
他正準備走,卻聽見首飾鋪的後院裡傳來細微的動靜,那聲音極低,像是在咀嚼什麼。
黎不辭腳步一頓,他嗅到了血腥味的來源——便是在那鬧出動靜的首飾鋪後院裡。
他也不過是猶豫了短短一瞬,便穿過櫃檯,往那首飾鋪的後院裡走去。
黎殊時常告訴他,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論在何時何地,遇到需要幫助的人,都要伸出援手,切不可置身事外,冷血旁觀。
她教過他很多做人的道理,一字一句,黎不辭皆銘記於心。
黎不辭五感極敏,他可以嗅到血腥的味道,也可以嗅到邪惡的氣息。這種能力仿佛天生刻在他血液里,從他一踏進首飾鋪的那一刻,便已經感應到了什麼。
邪惡是一種惡臭的味道,混在血液中便顯得更為明顯。他一步步踏進後院,而後便看到了此生從未見過的血腥一幕。
掌柜和小廝都在後院裡,不止是他們,還有幾個穿著樸素的無妄城百姓。
他們的血很紅,蜿蜒在地上像一條長長的溪流,血泊中還散落不知是腸子,還是什麼的內臟,一灘血糊糊的黏在地上。
便如王妮子所說的那樣,無妄城中真有個喜歡吃人心肝,剖人胸腔的妖怪。
那妖怪絲毫沒察覺到黎不辭的存在,長著蝙蝠般黑漆漆的翅膀,體形猶如五六歲的孩童那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