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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諄諄低聲笑了起來。
這兀自的輕笑,更讓他感覺無所遁形, 便仿佛將自己赤淋淋的內心, 暴露在了她面前。
他神情窘迫, 惱怒似的揮開她:「鬆開!」
他嘴上斥著,揮開她的動作卻並未用力,便如同一個鬧彆扭的孩子,明明想要留下,卻偏要口是心非,以此保護自己脆弱可憐的自尊心。
黎諄諄從來不聽南宮導的話,這一次倒是乖巧,他說了一句「鬆開」,她便慢慢放開了手。
他身體好似僵了僵,而後心底莫名又升騰起一抹怒氣——他叫她鬆開她便鬆開了,往日怎麼不見她聽過他一句?
他求她不要跟張淮之成親,她不聽。
他吃辣椒吃到吐血,臨死前小心翼翼祈求著她再次召喚他,她不應。
他說他可以保護好她,他說他可以打贏張淮之,她不信。
便是這般一個刀槍不入,油鹽不侵的人,怎麼他說一句「鬆開」,她卻鬆了手?
他求她聽話她不聽,他不想讓她聽話時她又偏偏聽了話,她分明就是故意氣他。
南宮導失了一瞬神,待回過神來,便只好強撐著面子,甩袖朝著偏殿的大門走去。
一步,兩步,他走得那樣慢。
直至他走到了房門,她也沒有追過來。剛剛滾燙起來的心臟好似被潑了一桶冰水,瞬間冷了下來。
南宮導曾以為失望是一種歇斯底里的感覺,應該是愛吃魚卻被魚刺卡住,應該是精心栽培的花朵沒有盛開便被人採擷。
後來親自經歷過,他才知道,原來失望的感覺像是第一口喝到了沒氣的可樂。
並沒有多麼痛徹心扉,也沒有多麼轟轟烈烈,但就是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南宮導在門口微微頓足,垂著眸正要離開,背後卻倏而一沉,卻是黎諄諄赤著腳追了上來,勾著他的頸,一下跳到了他後背上。
她圈住他的脖子,臉頰貼在他如瀑漆黑的青絲上,一聲不語,便如此緊緊抱著他。
南宮導一動不動,任由她親近,卻再不敢拿喬說一句「下來」。
兩人便如此僵持著,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晚風吹來,黎諄諄掩著口鼻打了個噴嚏。
他佇立不動的身形總算動了動,向後撤了兩步,退回到偏殿裡,抬手將殿門關了上。
南宮導像是沒有察覺到背後掛著的『配飾』,他走回她的床榻,徑直坐了下去。
黎諄諄也不下去,便如此將雙腿攀在他腰上,臉頰從他垂散的青絲上慢慢移到他溫暖的頸間,輕語道:「帶我去萱草山吧。」
他沉默了一陣,問道:「你是擔心張曉曉,還是想去看張淮之。」
「張曉曉。」她頓了頓,似是笑了,「順帶看看我夫君也行。」
南宮導被她帶著玩味的語氣惹惱,長臂一揮,抓著她的衣領子將她提了起來,沒用多大力氣,便像是拎雞崽子般,將她從後拎到了身前:「你再說一遍?」
「前夫,我是說前夫……」她連忙改口,懸在空中的兩條腿亂倒騰了兩下,還未反應過來,已是被他抱進了懷裡。
他不說話,便這樣緊緊摟著她,她貼在他身前,可以清晰聽到他心臟鼓動的聲音。
怦然有力,快而凌亂。
黎諄諄覺得心跳加速這件事情,好像可以被對方影響感染。
她口口聲聲說著不喜歡他,卻並不反感他的觸碰。聽到他心跳的聲音會不禁恍然,感受到他滾燙的體溫會下意識貼近。
他們之間似乎還有很多誤會需要解開,但縱使有誤會隔閡,此時此刻,他們眼中心中,也儘是彼此。
南宮導並沒有進一步對她做什麼,只是抱了她許久,久到落日餘暉被流銀月光取代,久到她生出睏倦之意,聽到他輕聲道:「不必擔心張曉曉,她不會出事。」
早在他們從亂葬崗回來之前,他便抽出一絲法力,前去萱草山保護張曉曉了。
「嗯。」黎諄諄低低應了一聲,嗓音勾著一絲嬌纏,枕著他的肩頭,睫毛抖著抖著,眼睛便慢慢闔了起來。
就在他以為她睡熟的時候,她又淺聲吐了一口氣:「南宮導……」
「嗯?」
她問道:「你怎麼找了過來?」
南宮導指尖纏上她凌散在頸上的一縷青絲,漫不經心把玩著,嗓音卻更低了些:「你知道,我擅長破陣。」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黎諄諄聽得似懂非懂,只以為他是想說他觀察力敏銳,在現代世界裡找到了與修仙界所關聯的羈絆,便隨著羈絆找到蛛絲馬跡尋了過來。
她對此並不是太感興趣,問了一句便沒了後音。
南宮導等著她繼續問下去,等著等著,卻聽到了她輕緩而柔的呼吸聲。
她便依偎在他懷裡睡了過去,毫無防備,眉眼安靜,鬢雲亂灑,青絲攏住半張面容,在光線晦暗的幔帳之間,顯出幾分嬌懶。
像是薔薇樹下打盹的貓兒。
南宮導盯著她的睡顏,捨不得移開視線,更捨不得放手。淺淺的月光透過窗,灑在層疊的幔帳上,將兩人相偎的身影映了出來。
他一夜未眠,她一夜好夢。
待到黎諄諄醒來時,她已是躺在了榻上,而南宮導不知道去了哪裡。
她望著空蕩的寢室,微微恍惚了一瞬,慢慢坐起身子,換了身衣裳,稍作盥洗,推開房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