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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你的傷口……」
她一隻手被攥住,便伸出另一隻手去扯他衣襟。張淮之不得不又握住了她另一隻手,輕聲道:「沒什麼大礙了,班掌門說養一養便會痊癒了。」
「淮之哥哥,你很冷嗎?」不知是不是在外面被冷風吹的,張淮之手掌有些涼,體溫甚至比她的手還低。
她沒再強求褪下他的衣袍,牽著他微涼的手,神色自若地放到了自己頸窩間:「曉曉安頓好了嗎?」
溫熱的體溫從頸間緩緩蔓延開,沾染到他的指腹間,仿佛洇進了他的皮膚,流淌進他的血液。
甚至於,張淮之可以感受到她皮膚下頸動脈的跳躍,猶如心臟的鼓動,一下一下,怦然有力。
見他微微怔愣,黎諄諄挑起眉:「……淮之哥哥?」
她感覺張淮之有些怪。
可他身上分明沒有穿著那身喜服,更是如同往常一般對待她,絲毫沒有顯露出任何異樣。
倘若張淮之真的聽到了什麼,他不應該表現的如此淡定。震驚,恍惚,怒不可遏,這才應該是一個正常人知道自己被人玩弄了感情,利用了價值後,所表現出來的正常反應。
「嗯?」張淮之回過神,慢了半拍回應她,「曉曉安頓好了,我將她從鹿鳴山接走了……那一處總不是久留之地。」
是了,鹿鳴山本是鹿蜀一族的守護地,不過是被三大家族以不正當手段侵占,才漸漸發展為了如今的鹿鳴山宗門。
當年的真相已是公之於眾,說到底君懷才是鹿鳴山的主人,他隨時都有權利將住在鹿鳴山上的弟子們驅逐。
以防萬一,張淮之還是帶著張曉曉離開了鹿鳴山,用先前留給張曉曉的五百五十塊極品靈石,在萱草山買了一處院子。
萱草山是張淮之和張曉曉的家鄉,他們父母雙亡後,親戚霸占了父母留下的房產,將他們兄妹二人逐了出去。
本來張曉曉從小就體弱多病,後來沒了住處,隨著張淮之四處漂泊,流浪到了慶陰廟。
鹿鳴山腳下常年陰雨,那病便也越拖越重,到了黎諄諄前去慶陰廟的那一日,張曉曉已是病入膏肓。
若不是她花了三十萬金幣兌換了一顆還魂丹餵給張曉曉吃,張曉曉怕是熬不到翌日天明,便要一命嗚呼了。
張淮之知道張曉曉的病有多嚴重,可他身無分文,能為張曉曉做的也只有拋下尊嚴和傲骨,沒日沒夜去做工或乞討。
因此當黎諄諄在那個陰雨不絕的黑夜裡,出現在慶陰廟的那一日。當他深夜冒雨出去採藥,回來後知道張曉曉服用了黎諄諄給的丹藥,將沉疴舊疾治好的那一瞬,他漆黑一片看不見未來的人生,似乎一下有了希望。
她對於張淮之而言,絕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救命恩人,又或是心儀的女子這樣簡單。
黎諄諄給他滿目絕望的生命注入了一絲光亮,她幫他拾回了尊嚴,她替他付錢買了靈獸旺財,她給他修煉秘籍助他修行,她在君懷幻境中幫他還了董謠人情。
她不在意他的貧窮,不在意他的平凡,不顧南宮導阻攔,義無反顧嫁給了他。
張淮之想著想著,難免又走了神。
黎諄諄掀開食盒,將食盒中的兩碗陽春麵和一碟子辣螺螄取出來,擺在了桌子上,像是沒有察覺到他的恍惚般,細聲問道:「淮之哥哥,你將曉曉安頓到了何處去?」
那一聲『淮之哥哥』將張淮之喚回了神,他一低頭就看到黎諄諄推過來的陽春麵,熱氣騰騰的白霧撲面打來,隨即便伸來一隻皙白的手,將筷子擺放在了碗沿上。
「再不吃麵條就坨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夾起陽春麵里臥的荷包蛋咬了一口。
黎諄諄不怎麼會做飯,剛好廚房裡有曬乾的麵條,她便丟進鍋里煮了。
張淮之看了一眼陽春麵,執起筷子吃了起來,唇齒間含糊不清答了一句:「我送曉曉回萱草山了。」
黎諄諄對萱草山不甚了解,只是聽班十七講過他夫人是萱草山上的花妖,吸食天地精氣為生,萬年修得人形,化人後壽命僅有千載。
她捕捉到『回』這個字,吃麵的動作一頓:「你的家鄉是萱草山?」
「嗯。」張淮之輕輕應了一聲,「萱草山很美。」
「可惜我未曾去過萱草山,沒有見過你的家鄉是什麼模樣……」她惋惜地嘆著,而後又忽然看向張淮之,「雖然我沒去過,但以後總有機會隨你去看看……不然你先給我講一講萱草山是什麼樣子?」
他咀嚼著唇間的麵條,大抵是有些心不在焉,也沒吃出陽春麵的味道。
見黎諄諄問,他輕聲道:「萱草山不似其他四岳,沒有內外城之分,宗門建立在山下,占地面不大。四下皆是花花草草化出的靈元,它們拇指大小,猶如白胖的小娃娃,在半人高的綠草地里打滾曬太陽……」
張淮之的嗓音清泠,在黎諄諄面前總會放柔了語聲,顯出幾分溫情。
他講得很細,細到她闔上眼睛便能想像出他所描述的畫面。碧藍的天空,翻滾著流動的白雲,山坡上四季長春的綠草隨風而動,花草間曬著光照的淺色靈元。
寧靜閒適,肆意而自由。
黎諄諄喜歡這樣的畫面。
可她沒有機會和張淮之一起去了。
「萱草山上有一片樹林,叫作生命林。」張淮之道,「每當萱草山上有新生兒時,父母便會攜同幼兒,前去那片樹林裡栽下一顆小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