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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有人拿來了醫療箱,黎諄諄一手捂住半邊臉,低聲道:「我自己來,你們先出去。」
她的嗓音並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作為舞蹈界的前輩,她們自然不敢反駁她的話,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將化妝室空了出來。
待她們走後,黎諄諄又緩了緩,半晌才移開手,從醫療箱裡翻出棉簽和消毒用品,看向化妝鏡里的自己。
額上的傷口並不算太長,但溢出來的血色卻染紅了她的半張臉,連同那一隻眼瞳也被鮮血灌得通紅。
也不知怎地,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莫名覺得有些眩暈,腦子也沉甸甸發熱。
黎諄諄呼吸好似渾重了幾分,她喘息急促,心臟越跳越快,不得不垂著頭,微微弓著身子,趴在了化妝桌上試圖平緩氣息。
便在此時,無名指上的黑色寬戒倏而滲出一道道赤色的光,她手指顫了顫,有什麼東西從戒指里骨碌碌滾落出來。
黎諄諄循著光看去,便看到了滾到化妝桌上的東西——一部手機,一條金鍊子,三根頭髮。
「什麼東西……」她低喃了一聲,像是有什麼在冥冥中指引她一般,指腹長按著開機鍵,打開了那部關機許久的手機。
手機開機後,提示她輸入六位數字密碼。
黎諄諄哪裡知道這部手機的密碼是什麼,她指尖停在手機屏幕上,懸了許久,隨後嘗試著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她本就是胡亂試一試,誰料那手機竟然真的解了鎖。
她打開手機聯繫人,通話記錄掃了一眼,什麼都沒有,空白一片。
黎諄諄想了想,又打開了相冊——我的相簿里只存著一張照片。
她手指在半空中懸了一會兒,視線盯在那縮小的照片上,猶豫著,最終還是落了下去,將照片點了開。
照片上的兩個人穿著古裝,幾乎同時看向鏡頭,他們神情略顯緊繃,在後置攝像頭死亡閃光燈下的皮膚,仍是無暇皙白,似是未經雕琢的璞玉。
她的雙目炯炯有神,淺瞳在白光的折射下似是貓眼兒般剔透,青絲似是烏雲托月,虛虛遮掩住半張小臉,面色微微發白,竟是莫名有一種破碎慵懶的美感。
而他身著沾染著血色的衣袍,鴉發用枯木簪在頭頂,額間髮絲凌散,在晦暗的光線下,黑色眼眸竟是折射出了隱隱血光。
兩人像是毫不相關的兩人,站在一起卻又出乎意料的相配,仿佛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黎諄諄並沒有見過照片上的兩個人,看他們身後的背景,好像是在什麼古廟裡拍攝的照片。
可縱使從未見過他們,她卻覺得照片上的兩個人莫名熟悉,便仿佛,她應該認識了他們很久很久一樣。
她盯著照片看了許久,視線又慢慢移向了另外兩件從她戒指里滾落出來的東西。
一條細長的金項鍊,尾端墜著一隻精巧的小狗吊墜,而項鍊上還纏著三根烏黑的長髮。
與那照片一樣,黎諄諄看著這條項鍊也覺得無比熟悉。
她忍不住去思考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這些東西,可她越是想,便越覺得痛苦。
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腔,令人急促不安。
黎諄諄伸手攥住了自己的腦袋,額間青筋隱隱顯出,她的眸光還死死盯在自己無名指的黑色戒指上。
那戒指上染了她的血,不知是她揉眼睛時染上的,還是在她捂傷口的時候染上的。
她痛苦地捂住了臉,掌心在臉頰上搓了兩下,重重吐出一口氣。
便在此時,化妝室的門重新被推開。
「黎老師,對不起……」造型師臉上滿是愧疚,但除了愧疚之外,眼底還有些憤怒,「我去監控室調了監控,剛剛是舞團里一個小姑娘直愣愣過來撞了我,我去詢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她不是故意的,可我看監控她明明就是……」
她差點將『故意的』這三個字吐出來,勉強壓下怒意,微微躬著腰走上前:「演出便快要開始了,這件事怪我,是我疏忽大意了。我先送您去醫院包紮傷口,後續需要醫美或是賠償,我一定配合……」
沒等她說完,黎諄諄便扶著化妝桌站了起來,腳下踉踉蹌蹌向外走去,一步,兩步,她身子晃了一下,似是要跌倒,又勉強扶著椅子站穩了腳步。
金鍊子纏在她指尖,她恍惚之間聽到造型師又尖叫了一聲:「黎老師,您的眼睛……」
黎諄諄一點點轉過頭,看向了鏡子。
鏡子裡的她,那隻淌進了血的眼瞳,變得赤紅起來,猶如熾焰般的顏色,鮮妍而刺目。
鏡子裡的樣貌,恍若變成了另一人的模樣。兩張不同的臉在交替變幻著,一閃又一閃,她怔怔地看著鏡中熟悉的臉龐,缺失的記憶如雪崩海嘯般翻滾著擠入腦海。
南宮導,黎不辭,張淮之,天道,班十七,王徽音,董謠……那一切一切的過往,泄洪似的涌了進來。
黎諄諄定定佇立,不知過了多久,她纏著金鍊子的手指顫了顫,緩緩抬起手臂,指腹摩挲過那條金鍊子上的吊墜。
她記起來了。
這條吊墜是他送給她的生辰禮物,也是他豁出性命換回來的彩頭。
那三根頭髮是他們在君懷幻境中,董謠做鬼來抓她,她一時情急與南宮導一起躲在了床榻上,他在董謠推門而入時,幫她掩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