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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導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南宮導……」她嗓音嘶啞,幾乎低不可聞,「你是南宮導,還是黎不辭?」
他並不猶豫:「我是南宮導。」
她問:「那我呢?」
「你是黎諄諄。」南宮導一手握住她的後頸,絨碎的青絲從指縫間溢出,「黎殊和黎不辭已經是過去式了。」
是了,他們便猶如一張被墨色侵染過的白紙,歲月在紙上抒寫下一筆一划的痕跡,而這痕跡只會越來越多,卻再也回不到當初原本的模樣。
南宮導可以是南宮導,也可以是黎不辭。
但黎諄諄只會是黎諄諄,她再也不會是黎殊了。
「我不想變回黎殊。」她嗓聲帶著低低啜泣,哽咽聲也變得沙啞,「南宮導,我想回家……」
八年前的黎諄諄喜歡哭鼻子,大抵是極少受委屈,一吵架或一激動,便猶如淚失禁一般,眼淚控制不住滾了下來。
後來黎諄諄在病床上躺了三年,她的驕傲,她的自尊,她的小脾氣,一切都在無邊黑暗中盡數湮滅。
黎諄諄綁定了金手指系統後,穿梭在無數個穿書世界中,她望著陌生的環境,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一開始也會忍不住掉眼淚。
可不管她怎麼哭,也沒人會幫她,更沒人可憐她,又或是因為她掉眼淚而放過她。
這世上本就是弱肉強食,她軟弱無能便要被人踐踏在腳下,連同她的性命和自尊一起碾成齏粉。
黎諄諄不再哭了。
只有弱者才會掉眼淚,而強者只會讓別人痛哭流涕。
大抵是如此,她積攢了九個世界的委屈和不甘全在今日爆發,淚水便如泄洪般再也止不住了。
這樣的黎諄諄脆弱的像是片雪花,掉在地上會碎掉,捧在掌心會融化,讓南宮導心臟止不住抽痛。
他輕聲道:「我會想辦法帶你回家。」
「可我的世界是假的……」她慢慢抬起頭,噙滿淚水的眼眸望著他,「連我也是假的。」
骨節修長的指節輕彎,撫過她眉眼上濕熱的淚:「你不是假的。」他的指腹輕輕摩挲,動作如此輕柔:「這世界真真假假又如何,你想回去,我便會帶你回去。」
黎諄諄終於不說話了。
一陣靜默過後,她長睫顫了兩下,抖落眼尾的淚水,抬手擦了擦眼:「那一日,我留了手……」
說著,她從一側掏出了一張符紙:「這張符可以保住你的魂魄……我以為黎不辭和你是兩個人,便想著先引出黎不辭,待到我完成任務,再用這張符咒重新引出你的魂魄來。」
她手上拿著的這張符咒是她剛剛進了弱水閣,等著幾個弟子習畫定身符時,順手重新畫的一張自創符咒。
黎諄諄想著,等教完了他們,再將此事與南宮導說清楚。
他生氣的點無非在於她絲毫不在意他,他認為她算計他,欺騙他便也罷了,甚至為了完成任務回到她的世界裡,不惜以他的性命為代價。
這樣不必要的誤會,總歸是說清楚了才好,免得為此心生鬱結,對彼此都沒有好處。
南宮導看到那張符,神色微怔,似是頓了頓,慢了半拍才想起來自己身上是曾沾過一張這樣的符紙。
他覆在她臉頰上的手掌微微攏住,掐了掐她頰邊的軟肉:「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
「你便直接從無妄之海漂走了。」他嗓聲中似有怨懟,隱隱還有一絲委屈的意味。
「我以為你喜歡黎殊。」黎諄諄倒是坦然,她吸了吸鼻子,「三年青春餵了狗,穿到這具軀殼中便被你愛上了……若是你你不生氣嗎?」
儘管她言辭之間並不客氣,甚至將他稱作了「狗」,南宮導卻一點也不惱怒,他掀起嘴角,眸中染笑:「諄諄,你吃醋了?」
「我才沒有吃醋,你怎麼這麼自戀?我只是氣憤……」
她話音未落,他已是捧起她的臉頰親了一口。一口還不夠,薄唇吻過她的眉眼,她微涼的臉頰,最後停留在她的唇上。
黎諄諄揮開他的臉,他便又湊了上來,好似上了癮,壓上她的唇珠,緩緩撬開了唇齒,吻得輕柔。
許是知道她不會換氣,南宮導吻上片刻,便往後退了退,將兩唇之間留出了一條縫隙,供她呼吸。
她手掌攥成拳頭,抵在胸前,推搡了他兩下,卻完全憾不動他半分。
「我若是你師父,你便是大逆不道……」她鼻息之間縈繞著他的呼吸,滾燙的,濕熱的,像是氤氳的霧氣,漸漸將兩人的呼吸交.融。
他似是輕聲笑了一下:「諄諄,你怕是忘記了你在荀家老宅的私泉里……對我做過什麼?」
他刻意拉長的語調,讓黎諄諄腦海中莫名閃過了那一日發生的事情。
她臉頰騰起一抹薄暈,神色微慍:「我做什麼了?」她額頭往前撞了他一下:「明明是你自己主動倒貼的。」
「是,我倒貼的。」南宮導攏住她額前的碎發,眉眼似是初融的春雪,輕而柔和,「諄諄……可不可以收回你今日的話?」
她怔了怔:「什麼話?」
「你說你不想見到我……」他低聲,「還說如果人生能重來,你希望你的人生里再沒有我。」
南宮導清清楚楚記得每一個字,如今說出口來,只覺得心口又被刺痛了一遍。
「……」黎諄諄默了默,卻是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