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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仿佛重新給她失去生息的軀殼裡注入生氣,她一遍一遍低喃,直到她緩緩抬起頭來,望向黑夜長空上的明月。
荀夫人回過神來,從池塘邊的淤泥中邁了出來,她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清涕:「謝謝你,我知道了。」
她往回走去,走出沒多遠,忽而頓住步:「荀氏家宅有一處禁地,那裡囚著鹿蜀一族最後的族人。」
黎諄諄默了一瞬,緩聲道:「抱歉,我或許沒有能力幫到他們……」
那隻假山外竄出去的貓是她用符紙變出來的。
她浪費時間去幫荀夫人,不過是因為張淮之看不下去想要站出去阻攔,而她不能放任他摻和進別人的夫妻感情中。
萬一因為多管閒事,破壞了她今夜原本的計劃,那便是得不償失。
但在看到荀夫人意圖邁進荷塘自盡時,黎諄諄知道這事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了。
最多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去開導荀夫人,費些口水,還能在張淮之面前繼續加深她善良的人設,她也不虧。
可這並不代表她是個濫好人,願意捨命潛進荀氏家宅中救出鹿蜀一族的族人。
黎諄諄拒絕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到荀夫人道:「黎姑娘應該聽說過荀家的凝元靈草,禁地之中,藏有最後十根凝元靈草,此物便是由鹿蜀一族鹿靈所制,已是將要絕跡於世。」
聽到凝元靈草幾個字,黎諄諄到嘴邊的婉拒拐了個彎,正色道:「但既然夫人開了口,我一定會盡力而為。」
荀夫人朝她笑了笑,不知從何處取了一張圖紙給她:「我的前半生受父親所控,被逼著嫁人後又成了荀家夫人,他們犯下的罪過我並不是毫無所知,卻自欺欺人了數千年。」
「我身後無枝可依,即便反抗也不過是螻蟻撼樹,無畏掙扎。本以為只要一直隱忍下去,總有熬出頭的那一日,可我低頭低久了,便忘了抬起頭還能看到月亮。」
黎諄諄接過圖紙,展開一看,竟是荀家老宅的布防圖。她怔了一下,聽到荀夫人道:「我此生做過最忤逆的事情便是救下君懷,但我從未後悔過。」
待她回過神來,荀夫人已是隨著侍衛走遠了。
黎諄諄仔細看了一遍,而後將圖紙收好,走到張淮之身邊:「淮之哥哥,我們也回去罷。」
「諄諄。」張淮之忽而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她疑惑地抬頭看他,他雙眸直視著她,「不論往後如何,我永遠是你背後的依靠。誰都不可以欺負你。」
黎諄諄怔了怔,隨即笑了起來。
見他那般嚴肅的模樣,她以為他要說什麼。原來是聽到荀夫人那句「無枝可依」,忍不住生出感慨來。
她伸手勾住他的尾指,笑得粲然:「淮之哥哥,我不是荀夫人,沒人可以欺負我。」
黎諄諄的字典里沒有「隱忍」二字,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退一步海闊天空,而她通常都是退一步越想越氣。
傷害過,得罪過她的人都要付出代價。只有他們和她一樣痛苦,那才叫道歉。
黎諄諄和張淮之回到寶靈閣內的時候,蕭彌已是在她的坐席上等候已久。
他坐在黎諄諄坐過軟墊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擺弄著果盤裡的蜜橘。
見兩人牽著手回來,蕭彌眸色一暗,看似純良的臉龐上綻出一絲笑意:「黎姑娘。」
她挑起眉,明知故問道:「你來我座位上做什麼?」
「今日在慶陰廟多有得罪,怪我太思念我師姐。」蕭彌斂住笑意,垂下眸,嗓音也降低了幾分,「我師姐名叫黎殊,千年前為封印魔頭黎不辭而隕落,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
「前段時間她回到天山,我因閉關錯過了與她相見,待到出關時,她卻是莫名失蹤了。剛巧黎姑娘與我師姐眉眼相似,我今日看到黎姑娘,還以為是我師姐。」
蕭彌倏而站起身來,微微俯身:「若有冒犯,還請黎姑娘不要見怪。」
黎諄諄視線在矮几上掃了一眼,在看到莫名多出來的青瓷暖玉酒壺時,眸底划過一絲瞭然。
他這般誠摯的解釋與道歉,若非黎諄諄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怕是都要被他精湛的演技矇騙過去了。
她沉默著未應聲,蕭彌起了身後,果然執起桌上的青瓷暖玉酒壺給她斟了一杯酒:「倘若黎姑娘不嫌棄,可否與我交個朋友?」
黎諄諄還是不說話。
蕭彌轉而看向張淮之,似笑非笑道:「莫不是你的道侶不讓你跟男子交友攀談?」
這一次,黎諄諄接過酒杯,將酒水一飲而盡,乾脆利索道:「既然你來賠禮道歉,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酒我喝了,做朋友便不必了。」
蕭彌凝視著她,半晌,笑了起來:「好。」
他端起酒壺走了回去,越過黎諄諄身側時,身形微頓。他隱約嗅到了她身上散發著的體香,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氣息,甜美而讓人沉醉。
一想到過不了多久,待那神仙醉發揮了藥效後,她會從現在高不可攀的矜貴模樣,變成怎樣毫無底線的下.賤樣子,他便有些急不可耐了。
「諄諄……」蕭彌一走,張淮之便下意識開口解釋,「你想跟誰做朋友都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幹涉。」
在他潛意識中,身為男子,即便是沒有道侶,也要與其他女子保持距離,更何況他如今有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