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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覺悟遠高聖子,也早得啟示。預感自己不日飛升, 故來拜訪聖子,約定歸位後,一同樹下論道。
他本想拒絕寧笥, 但捱不過對方百般懇求, 最終無奈答應。
待到施法時, 才發現修煉到極致的大妖早已成為天道規律的一部分,無法徹底消滅,只能鎮壓。
他將公輸的頭顱拋進無妄海,軀幹埋入璧玉城,靈魂分成四截,分別裝入四件神器。
又取寧笥的聖子之血鑄造封印,封印不破,妖邪永無重見天日之時。
寧笥是聖子,遲早會歸位,等具備神格後,封印再一次鞏固。
而那時,寧笥為神,並非聖子,所謂聖子之血,也不復存在,那麼這個封印,永遠破除不了。名為鎮壓,卻與消滅無異。
待此事處理完畢,寧笥去找寧熙,與她分享這份快意。
寧熙神情淡淡,面上不露悲喜,寧笥不禁有些失望……他想起民間流傳的一些謠言,那日斬殺公輸氏,越國公主閉目落淚,想來對公輸玉有情。
寧笥本就因她不肯嫁自己而介懷,如今更是心存疑竇。
他說:「寧熙,你應該注視著我,我才是真正的聖子。」
這種話,相處的幾年裡說過太多,寧熙早已習慣,她一如既往地懶得應答。
驀然間感到些許怪異……隱隱之中似乎有什麼在召喚自己。
「兄長,你說將公輸玉的靈魂裝在神器中,可否給我看看?」
寧笥自然應允,將神器奉到她面前。
寧熙看後,感受更為強烈,這也證實神器的確在召喚她。作為開啟神器的鑰匙,她輔助聖子治世時與它們相處頗多,對它們也頗為熟悉,但從沒有這般感受……
「寧熙,你怎麼了?」
她指尖輕輕撫過神器,感受那份召喚,搖了搖頭,然後問了個不想乾的問題:「兄長,你真的不願放我離開嗎?」
「寧熙,你怎麼又說這樣的話?你該待在我的身邊,除此之外,哪兒都不該去。」
「……好,我知道了。」
寧笥因她這話些許欣慰。
往常他說類似話時,寧熙都是沉默不答的,這是她頭一次說「知道」二字。這證明她在慢慢改變,變得更為乖巧聽話。
「兄長,今晚將神器暫放我這兒吧。」
寧笥不大樂意。
若在從前,他自然是願意的。
可如今神器中封印著公輸玉的靈魂,方才寧熙撫摸神器時,他覺得不是在摸神器,而是在摸公輸玉的靈魂,他心裡十分介意。
現又說要將神器暫放她那兒,寧笥懷疑她想睹物思人,心中更為介意,便沒有答應這一請求。
見他不願,寧熙也未強求,只說自己累了想早點休息。
寧笥識趣離開。
夜晚,眾人酣睡時,寧笥感受到異常波動。
睜眼,瞧見被安置好的四件神器往寧熙方向飛去,寧笥連忙追了過去。
寧熙站在城樓,似乎等候許久。
瞧見寧笥,也不驚訝,只輕聲道:「兄長治世三年,天下太平,想必不日即會歸位,而寧熙輔佐職責已盡,再無留下必要。」
寧笥預感到不妙,追問道:「寧熙你想幹什麼?你要離開?莫要說胡話了!我是聖子,你該待在我身邊,從來沒有輔佐器具拋棄主人先行離開的道理,你莫要做傻事!」
「兄長勸我不要妄自菲薄,不要把自己視作器具。可事實上,兄長才是最將我視作器具的那個人……」
「我……寧熙,是我慌不擇言,是我說錯話,你莫要放在心上。如今我尚未歸位,你也屬凡身,神佛之境無法抵達,你離開我,又能去哪兒?」
「隨便哪兒都可以,只要不在兄長身邊。」
在兄長身邊,永遠是聖子命定的妻子,開啟神器的鑰匙。寧熙想做自己,最初始最本質的自己。
「寧熙!寧熙寧熙!」他看到神器相互感應,發出聖光,不由慌神,胡亂做出保證,「我答應你!我不再把你困在那個位置,我給你自由,只要你讓我知道你生活在哪兒就可以了。」
「兄長,珍重。」
即使有這般保證,寧熙也沒有停下,顧自利用鑰匙這一身份開啟神器。
在寧笥慌亂身影與呼喊中,她感覺自己被聖光吸入異境。
再睜眼,另一番天地。
混沌世界無色無相,耳邊梵語空靈悲憫。
四件神器的意識似乎凝聚成具象存在,它沒有人的身體,卻能發出人的聲音。
它說:「青蓮,你沒有盡到輔助器具的職責。」
「是指我拋棄他先行離開?」
「不是。」
「那是指什麼?」
三年時間,她盡心盡力輔佐寧笥,兢兢業業,從無半分怠慢。
「你的存在,掩蓋了聖子的光輝,使他沒有比預想中的更卓爾不群,反而生出黯淡。他沒有比過公輸玉那個假聖子,也沒有比過你這把鑰匙。作為輔助工具,你做錯了太多……
「當聖子因微毫私情心生偏袒時,你不該不偏不倚,公平公正,冷漠無情地指出他的錯誤並改正。這會顯得你像充滿智慧的先知,而他僅僅是跟你學習的孩子。」
「當我已經發現他的錯誤時,難道應該袖手旁觀任由他錯下去?」
「是的。」
「什麼?」寧熙懷疑自己聽錯了,「我若是那樣,與之前公輸玉的擁護者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