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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貢奉著神像,泥石塑造成的胚子,外面刷了層彩漆,古衣道袍,手執青蓮,俯瞰眾人時慈眉善目。只是時之日久,泥石產生裂痕,彩漆亦斑駁剝落,導致神像的慈愛神情無端生出幾分醜陋猙獰……
林西看著眼前的神像,覺得很奇怪,這到底是哪方神明?
若是佛家,必然貢奉菩薩羅漢;若是道家,自是貢奉三清老祖。這是哪家?為何供了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神?
神像踩踏的神台上篆刻了一些小字,林西猜測那應當是介紹這個神明的生平,便傾身看了看,發現字體是她不認識的古文。根據幾個能認出的字略致猜測意思,就是什麼聖子執青蓮降世,拯救蒼生於水深火熱,然後吧啦吧啦吧啦……反正就是一篇歌功頌德的文書,沒多大意思。
她看了一會兒便不想看了,轉身喊少年回去。
然則少年在望著神像,露出她從未見過的神情——輕柔的微笑,看似和善,卻帶著不可一世的輕蔑。
仿若端坐神台接受貢奉的應該是他而不是神像,所謂執蓮聖子早已被他踩在腳底碾爛碾碎。偏生世人就是推崇與歌頌他,這種無底線的追捧更是助長暴戾恣雎,囂張跋扈,令怪異性格更加扭曲。
古往今來,神明受人侍奉,理應福澤眾生。可他不一樣,世人越崇敬他奉養他,他就越輕視世人,將他們推入屍山血海人間煉獄,看他們垂死掙扎自相殘殺。而他會像一個剛得到有趣玩具的純真稚子,開心到哈哈大笑。
「姐姐,怎麼了嗎?我看到神像,心存恩惠,對他展露善意笑顏,有什麼問題嗎?」少年察覺到林西的目光,轉頭看向她,略有些不解地發問。
「……」善意……嗎?
林西覺得少年簡直是在胡說八道,什麼善意?她分明從他眼神中解讀出沁毒的惡意。
「姐姐,既然到了廟宇,要不要拜一拜?以求接下來萬事順遂?」
「萬事順遂?」
她看了看廟宇破敗的樣子,最終搖了搖頭。
如果靈驗,這裡肯定門庭若市,正因為不靈驗,才無人問津。她不想拜,怕拜了會適得其反。
「那我拜吧。」他拉響撞鐘,雙手合十,躬身三拜,「神明在上,弟子陳願:世間之事,無論巨細,凡我所求,皆如我願。」
世間之事,無論巨細,凡我所求,皆如我願……少年的拜神的舉動倒似恭敬,但陳述的願望無理到近乎挑釁。
搬家後的日子一切和平,除了貓貓少年煩人點,沒有別的人來騷擾她。
某日下課回家時,天空陰沉得嚇人,黑雲堆積累摞,壓迫而來。她覺得快要下雨了,就加快腳步往回趕,可是越靠近公寓發現陰沉感越濃重。
這種黑沉沉的感覺不是高樓大廈散發出來的,而是它旁邊的小破廟。
林西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那座破廟居然籠罩實質般繚繞黑霧。黑霧裡,似乎有什麼東西緩慢沉重地走出來……
她察覺到情況不對,轉身就要跑。可剛跑幾步,身體像撞上牆面,力量反彈將她擊倒。
爬起來,揉了揉傷處,看向前方。
發現面前明明什麼阻礙物都沒有,為什麼會被攔住呢?
「西兒……」有怪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林西略有些僵硬轉身望去,神廟裡那個泥塑神像踏出黑霧,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這這這……這也太詭異了吧。
由於泥石本就有裂縫,隨意搬動就容易損壞剝落,更何況這樣起步行走?
所以它每走一步,身上的泥石就會掉下來一塊。本來還算慈眉善目的臉,現在變得坑坑窪窪;本來還算完好的軀體,現在變成殘肢斷臂。本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啊,現在變成猙獰恐怖的怪物。
「西兒,我的耐心有限。快點,我們打開時空間隙,回到四千年前,快點……」他語氣急促,似乎在催她做什麼事。
「你別過來。」
林西看著它,步步後退。
真是個噁心醜陋的怪物,一點兒也不想被碰到。
大概也感受到林西眼中鮮明的厭惡,他停住腳步,溫柔解釋道:「西兒別怕,溟光島的那具身體已經不受我控制,所以只能暫用這座神像。但是沒關係,我們穿越到四千年前,找到四千年前的我,奪舍那具身體就可以了。那具身體,你應該會喜歡的。」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找錯人了,不要糾纏我。」
「怎麼可能找錯呢?」
「什麼四千年前?之前還有個說一千年前的……如果你說的是前世的我,那就去前世找,前世之人已非現世之我,有什麼恩怨情仇,去和她說清楚,不要來找我。」
「你就是你,哪來什麼你她之分?四千年前,一千年前,包括現在,都是你。」
「……和你說不清楚。」
「姐姐——!」熟悉的聲音響起。
林西慌忙望過去,只見貓貓就站在遠處。
或許是因為事發突然,他一著急忘化作人形,直接以貓的形象出現了。
「你想對姐姐做什麼?壞人!」
他伸出利爪,對著空氣牆狠狠地劃拉了幾下。「咔嚓」一聲清響,牆似乎裂開了一口,他躍身鑽入。進來後便立即化人,將林西護在身後。
神像看到此景,略怔一下,隨後將目光投向少年,說道:「一個替身罷了,真是可憐,若非你樣貌有三分像公輸玉,西兒會高看你一眼?」泥塑的臉,做不出太多表情,但說話的語氣,嘲諷意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