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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視線太過熾熱,貨郎也回過頭來,他看見美麗得不可思議的少女,呆住叫賣的腳步,也忍不住笑了。
一隻手忽而擋住了舟月的視線,少年的手指修長,無名指指腹有顆小小的黑痣,掌心白皙,有一層薄薄的繭。他手腕處的骨節分明,青筋微微凸出,秀氣又漂亮。
「舟月,這裡有我的院子,我帶你去休息休息吧。」朔風跳到舟月面前高興地問道,趁機擋住街對面的窺探。
雖然沒能繼續看到有趣的新鮮事,但舟月抬頭就看見少年恣意的笑容,他眼神里有不加掩飾的期盼和得意,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滿足他的願望。
於是她也笑著點點頭、拍拍手,想讓少年更加高興起來,她說道,「好呀好呀。」
*
這是一座小小的院子,只有一進。庭院中央擺了一個很大的水缸,在暮春里驅散熱意。清澈的水面上浮著含苞的白荷,在相依錯落的荷葉蔓枝間,靈透的水光搖晃出一圈漣漪。
一根纖細如蔥的指頭在水缸里搗亂,水色里倒映少女暖玉般無暇的臉。她還是照舊的白紗綠裙,木凳上的雙足輕踮,碧色裙擺在微風裡搖曳,隱約露出嫩藕芽兒似的腳趾。
院門嘎吱一動,裙擺墜了下來,隨風一旋,如碧色花兒綻開。
「朔風,你回來啦?」
舟月看著從院門裡匆忙進來的少年,含笑問道。
朔風已經置換了一身新的天水碧長袍,仍束金玉蹀躞,少年英姿颯爽,顯出幾分江湖快意。他把舟月安置在小院後,便匆匆跑去街上置辦東西。此時他把大包小包物什的搬進屋裡,臉紅紅的,額角浸出薄汗,舟月也從木凳跳下來幫忙。
他們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嘛。
少年少女相視而笑,兩張笑意晶瑩的臉。
舟月坐在床沿捧著臉,看到朔風胸前揣了一個布包過來。他站在少女面前,把碎花布打開,是一雙小巧精緻的繡鞋,桃粉軟緞,繡著金絲並蒂蓮。
朔風有些不好意思,「等我們到了瓊州城,我再給你換上更好的,讓鞋子上面都綴著東珠。」他比劃比劃,拇指和食指環成一個圈,「有這麼大。」
他給舟月套上足衣,拇指滑過少女白嫩的腳心時,他看見少女粉嫩的腳趾卷了卷。
舟月乾淨的聲音響起,「朔風,我有點癢。」
朔風的臉通紅,但還是堅持給少女換上繡鞋。穿著繡鞋的少女雙足在他眼前搖晃,他把布包里的月白衣物一同塞給舟月,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進院裡。
日光一寸寸垂下,小院裡的青石板顏色變暗,石板間隙的苔綠如絨伸展。
朔風坐在舟月曾站過的小板凳上,一心一意地給蘆草絲繩穿珠子。珍珠和寶石每一粒光澤都很好,在夕陽里閃動璀璨的光澤。這些當然都是朔風這些年走南闖北的私藏,但這串手繩的主角竟然是蘆草絲繩和一個小小的木劍吊墜,看上去還是十分古怪。
腳步聲輕巧,在少年面前站定一道窈窕的少女身影。
舟月還是換上了新的月白衣裙,但她困惑道,「朔風,你不用給我花這麼多錢。」
還有這麼多心思。舟月垂下眼,剛想說上一句她是死物,已不必如此。
但朔風已經仰起俊秀的臉,右手支起下巴,眼睛亮晶晶的,他認真地說,「做劍,也可以漂漂亮亮的。」
「你漂亮,我就很開心了。」
聽到少年鄭重的話語,舟月的心軟了軟,轉瞬改變了心意。她也彎彎眼睛,提起裙角,在朔風面前炫耀般地輕盈一跳,足尖轉起圈來,金絲蓮花在腳下綻放。她開心道,「我也覺得很漂亮,很喜歡。」
這時,在夕陽的餘暉里,舟月注意到少年腕側已經重新編好的手繩。她也許是覺得自己編的草繩太醜,也許是不忍珍珠寶石搭配得如此不相宜。
半晌,她慢吞吞地開口,「等你完成引氣入體,我就教你識藏之術,你就可以將寂華劍放入識海里了。」
可少年卻已經揚起乾淨張揚的笑容,晃晃珠繩上的小木劍,拒絕道,「不要,這可是你親手給我編的,我才不要取下來。」
「而且,我要讓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這是我的劍。」
真是惡劣又頑皮的少年。但舟月卻莫名覺得這樣的他很好,忍不住會心一笑。
籠罩在夕陽里的小院溫暖美好,在春光恣意的小城裡像尋常人家一般,燃起裊裊的炊煙,徹底隱入人間的市井煙火。
作者有話說:
這幾天由於處理簽約的具體事項,可能更新時間不夠固定,請大家見諒。
【小劇場】
舟月:我好喜歡朔風給我買的裙子。
朔風(臉紅,小鹿亂撞):她說喜歡我買的裙子,是不是也喜歡我?
第6章 死不悔
這裡好像始終只有風聲和雪聲,簌簌落落,但並沒有活物的聲響,靜得讓人害怕。
黑色的雪粒從陰沉的灰白天幕從天而降。天與地的分界模糊,但每一粒雪塵砸向地面時,其中都有黑色的怨魂發出刺耳驚叫,劇烈的音爆層層盪開。從雪粒里爆發的怨魂們如黑霧般撕咬著彼此,像是享受豐盛的,等到自己比同類壯大時,黑色霧氣便不斷向天空攀升,然後又是一場黑雪落下,周而復始。
此地是玄冥之界。
怨魂們唯一不敢靠近的只有在中心蓮台跪坐的少女。她積雪覆身,面容雪白,唯有眉峰兩粒小巧紅痣是這慘澹天地間唯一的鮮活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