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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副將:「大約兩個時辰。」
「這麼久?」
「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畢竟是城門加固。」
徐瑾抿了抿唇:「我怕我們撐不到那個時候。」
珠城的城門用的是鐵門,上午那一通猛火攻勢下來,已經千瘡百孔。
李副將沉默兩秒:「朝廷……不管我們嗎?」
徐瑾沒有和他對視,收回被顧清崖默默攙扶的手,大踏步往前走,道:「尚未回信。」
八百里加急的軍報,應當是很快的,但從昨晚到現在始終沒有消息,他們都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朝廷放棄他們了。
趁著趙軍休整的時間,徐瑾將李副將趕回營地吃飯,自己則去了書房,思索許久,畫了副軍炮圖出來。
畫到一半,她又停了筆,心裡清楚,如果趙軍咬著他們不肯鬆口,珠城又易攻難守,他們是撐不到軍炮被趕製出來的。
她嘆著氣,轉頭對坐在院子裡的顧清崖道:「顧軍師。」
顧清崖正盤著手裡的紅穗子,不知在想什麼,聞言回神:「嗯?」
「這回是真的沒轍了,」她半開玩笑般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顧清崖卻答非所問道:「既然知道沒轍了,你仍然不肯走嗎?」
「這個問題,我應當一早就告訴你答案了,」徐瑾歪了歪頭,笑得溫柔,「我與珠城同在。」
她的子民在這裡,她還能去哪兒呢?
顧清崖意料之中地點點頭,起身道:「好。」
徐瑾詫異道:「好什麼?」
顧清崖正要說話,忽然皺了皺眉,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這場對話最終還是無疾而終,徐瑾並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好」,也並不明白他為什麼離開時腳步匆匆。
發生了什麼事嗎?
徐瑾回想了下,才記起往常每個月的這個時候,約莫三四天的時間,似乎顧清崖都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大約是有什麼自己的事吧。
徐瑾沒時間去猜顧清崖怎麼了,因為不到一個時辰,趙軍又再次進攻。
銅門好懸在城門倒塌之前安了上去。
又是一番苦守,一直到晚上,守城的士兵本就不多,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大多都受傷了。
倒是阿綾作為一名剛入軍營不久的小兵,一直都在做後勤工作,安然無恙地活到了現在。
也有臨時加入軍營的青壯年,雖是好心,但他們大多沒受過正經訓練,接到指揮命令時手忙腳亂,好懸才支撐到現在。
又一次休整時,徐瑾前去探望傷兵,在大營帳外聽到了前來送飯的士兵家人說:「這仗打的也太突然了……還得打幾天啊?」、
「久著呢,娘,以後就別天天給我送吃的了,刀劍無眼,萬一在城牆上受傷就不好了。」
「那怎麼行,不吃飯怎麼有力氣打仗?怎麼幫徐將軍守城?咱們一家五口先前染了瘟疫,要不是徐將軍找到方子,又免費給我們治病,我們早就在黃泉下團圓了,眼下這種關鍵時刻,你可不能掉鏈子!」
「娘,我知道的,你別操心了。」
「傷口怎麼樣了?給娘看看。」
「沒事……被箭傷到了而已,小傷,以後還多的是這樣的時候呢……」
「……」
大抵是其他士兵都去吃飯了,只有這名士兵還留在營帳里,於是他們的聲音就顯得格外清晰。
徐瑾在營帳外站了許久,半空中的手卻遲遲沒能掀開帘子。
身後的李副將正要開口提醒她,她卻抬手擺了下,示意不要說話。
李副將閉了嘴,跟著她轉了個方向,剛走了兩步,忽然見她再次停下步子,語氣沉沉問:「李大哥。」
「啊?在。」
「我記得……將軍府建立之初,是有修過一條地下通道的吧?」
「……是。」
徐瑾沉默許久,看著遠處的落日,眸底有清淺的光亮在閃爍。
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只是良久後,李副將聽見她低聲呢喃了一句:「若為眾生故,死不悔已。」
當晚,趙軍出奇地沒有再發動攻勢,士兵們度過了心驚膽戰的一晚,第二日,阿綾作為少數的沒有受傷的士兵,再上城牆,見到了早已等在那裡的徐瑾。
這位年少成名的女將軍,在趙軍壓境、虎視眈眈的注視下,舉起了白旗。
她將那把從不離身的長刀從腰間解下,丟下了城牆。
百戰百勝、從無敗績的徐將軍,在珠城一戰中,自願丟盔棄甲,只為百姓一線生機。
一名將軍丟棄了她的武器,就代表了臣服。
城牆下的趙軍首領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太精彩了!鐵骨錚錚的徐將軍竟然也有一日會向我等舉起白旗,實在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阿綾極為震驚,衝上去喊:「將軍!為何投降?!您不是說——」
您不是說,只要大家從將軍府的暗道離開,戰爭就會結束,就能開始新的生活嗎?
昨晚城中大半的老弱婦孺都已經從暗道離開,只有一小半,不放心身為士兵留守的家人,已經收拾好了東西,等著和他們一起走。
但話說到一半,阿綾忽然哽住了。
——將軍府的暗道雖然能通往外界,但根本躲不過趙軍的搜查,沒多久就會被發現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