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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老道士取了孩子的指尖血算了一卦,隨後道:「天生蠱體,命硬,克父克母克親,天煞孤星,唯有一個方法能鎮得住。」
傅期原本還一臉狐疑,聞言大怒,當即就要將這老道士亂棍打出去——哪有孩子這麼被咒,父母還不動怒的?
但蕭無裳攔住了他,語氣虛弱地請老道士說出這法子到底是什麼。
老道士說的,和徐瑾曾經聽傅老爹同傅囹說過的,一般無二。
只是多了一句:「若她踏出此地一步,必有災殃。」
於是從這天起,這個孩子名叫傅囹。
囹字,長得就條條框框,如同她的命運一般,若想平安一世,註定困於偏隅一方,不得自由。
傅期向來順著蕭無裳,從來都是姐姐長姐姐短地喊著,當日卻罕見地生了氣,覺得蕭無裳莫名其妙地信了一個來路不明的老道士,要給女兒取這種寓意的名字,實在不可理喻。
他沒有和蕭無裳吵架,依舊好生地照顧著尚在月子中的妻子,只是悶著聲不說話。
當天晚上,他抱著剛出生的女兒去睡了隔壁小客房,孩子賭氣一般對著襁褓中的嬰兒嘀嘀咕咕地說:「就晾她一天!一天後,等我消氣再說。」
然而他沒有等到一天後。
子時,睡在他身旁的傅囹忽然哇哇大哭起來。
傅期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哄了半天不見好,以為她是餓了,不得不半夜前去敲了妻子的房門。
但屋內空無一人。
被褥疊放地整整齊齊,床榻上甚至已經沒有了餘溫,只有一邊的木桌上擺著一封被茶盞壓住的書信,一錠這些年攢下來的滿滿當當的銀袋子、以及一縷長長的白髮。
蕭無裳在信中說,她其實不姓蕭,她姓易,叫易無裳。這個「蕭」字,是她自己善於用「簫」驅使蠱蟲,因而信口取的。
她是天生蠱體,傅囹就是遺傳了她的體質。
這體質不祥,她剛生下來被親生父母遺棄,再被綿族人收養,學了身蠱術,成了那一屆最有望當上族長的繼承人。
但她跑了。
她不喜歡常年寒冷的綿族,也不喜歡那裡人人都戴著的假面,更不想當什麼所謂的族長。
她說她有個師妹,叫易無涼,一直不滿於她在蠱術上的天賦,常常和她針鋒相對。她乾脆告訴易無涼,自己無意來當這個族長。
易無涼便信了,甚至幫她想盡辦法離開了那個地方。
她離開了綿族,隱了姓埋了名,過上了自由的生活,有了愛的人,有了期盼的未來。
本來是很好的結局,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懷孕了。
天生蠱體之人,並不適合生孕,就如同上天給你開了一扇窗,就必定會為你關上一扇門一般——超高的蠱術天賦,是用難以生育的代價換來的。
自古以來,有這個體質的人都很難受孕,就算懷了,也有可能會胎死腹中,哪怕把孩子生下來,他們的體質也大多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和母親一樣的天生蠱體,一種是蟲卵在孩子還未出生時就已經紮根在了她的血脈之中,等孩子出世之後,蠱蟲就會如同吸血蟲一般瘋狂吸食孩子的營養和血液,直到孩子變成一具徹頭徹尾的乾屍。
除此之外,身為天生蠱體的母親,如果執意要生下孩子,也會對身體造成巨大的損傷,輕則變得體弱多病,弱不禁風,重則陽壽銳減,一夜白頭、形同老朽。
幸運的是,傅囹是第一種,沒有性命之憂。
不幸的是,她的母親是第二種。
蕭無裳本來不該生這個孩子的。
可她太捨不得了。
這是她和她這輩子最愛的人的結晶,她捨不得讓這個突然到來的孩子消失,也捨不得讓傅期眼裡的驚喜落空。
她賭了一把,用自己的壽命,去換這個孩子降生於世的機會。
代價是從此以後,再也無顏和曾經深愛的少年郎在夕陽下相對而坐、相擁而吻。
甚至愧於再見一面。
她已形同老朽,蹣跚難行,而他青春年少,風華正茂。
會後悔嗎?
徐瑾不知道。
她冷眼看著傅期如同瘋子一般,找遍了所有蕭無裳可能出現存在的地方,卻始終找不到蕭無裳的蹤影。
那個和他相伴了數年的愛人,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他毫無辦法,只能跪在寒風凜凜的夜裡,放聲痛哭。
最後一夜之間,原本正值青春年華的傅期,眼角遍布了細細密密的皺紋,白髮叢生。
現在他也老了。
可他的愛人已經看不見這一幕了。
有一瞬間,徐瑾覺得傅期的身影仿佛與後來那個滿大街拉著人、瘋瘋癲癲地問「蕭綾」去哪兒了的傻鳥,重合在了一起。
時間是一個輪迴。
而他們困於其中,兜兜轉轉跌跌撞撞,卻都不得善終。
第49章 後悔
易無裳走了之後去了哪兒呢?
她回了綿族。
她離開的這十年, 綿族經過了幾輪清洗與動盪,易無涼和另一個黨派的師兄斗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兩黨都元氣大傷時, 易無裳回來了。
綿族正是混亂的時候,沒有領頭羊, 註定走不長久,易無裳不想當這個族長, 但奈何被族人趕鴨子上架, 最後漁翁得利。
修這種邪門術法之人,身體最容易出毛病,易無涼也在這場內鬥中斗白了頭髮, 萬萬沒想到打到最後,是易無裳得了最大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