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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又想,這衣服顏色太沉了,壓得人喘不過氣,不適合他。
那什麼適合他呢?
徐瑾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句詩。
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青色。
是青色最適合。
它最張揚,最溫柔,最穩重,最肆意,最耀眼,最自由。
沒有什麼比它更適合顧涯了。
再等等吧……
徐瑾抬眼,看見窗外陽光明媚,萬里晴空。
她想,再等等。
等再過幾天,等她二十歲的生辰,到時候,她一定會開口的。
因為顧清崖語焉不詳的緣故,徐瑾也看出他似乎並不是很歡迎這隻狐狸的到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衝動之後,又顧念到父親也並不支持她的決定,以及商隊行走之中確實不方便養動物的緣由,徐瑾給它處理了下腿上被不知名野獸咬傷的傷口,還是將它放了生。
狐狸走時依依不捨地蹭著她的手心,徐瑾心一狠,推了它一把,低聲道:「快走吧。」
狐狸跛著腳,一瘸一拐,三步一回頭地走了。
藏在暗處的顧清崖看到這裡,就知道要糟。
——是的,他從徐瑾變成貓時那一世開始,就一直跟著他們,好在這一次輪迴鏡沒有再生效,他進入的是幻術世界。
也因此,幻術中的顧涯是假的,所以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他才能如此光明正大地跟蹤偷窺。
他看到的徐瑾上一世是只貓,沒有出現任何狐狸的蹤影,應當是從顧清崖腦海中提取出的記憶,而這一世……大約就是狐妖的記憶了。
也有可能,摻雜了一點徐瑾的記憶?
這種情況下,按理說顧清崖該出面將徐瑾喚醒了,但顧清崖卻有些猶豫。
他需要一個真相。
不僅是這一世狐妖到底和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還有很多很多……
在幻術世界中受傷甚至死亡並不會影響現實世界的狀態,只是痛苦都很真實,會讓幻術中的主角沉睡得更深。
顧清崖正權衡著,這一幕卻恰好被路過的徐瑾父親看到了,他哼了一聲:
「不是說喜歡嗎?怎麼又不養了?」
徐瑾於是笑笑,坦然道:「他不喜歡,留在我身邊也不好養,就算了。」
顧清崖看著她的背影,沉默片刻終究還是嘆了口氣。
罷了。
記憶什麼的以後再說,還是先管管這丫頭吧。
然而他剛做好決定,正要現身,太陽穴卻忽然跳了好幾。
隨即許多塵封的記憶碎片都如同雪花般一股腦涌了進來,震得他頭腦發暈。
該死,這個時候恢復記憶?
顧清崖抓著樹枝的手指泛著用力的青白色,額頭冷汗淋淋,卻愣是一聲沒吭。
半晌,守衛巡邏的夥計聽見噗通一聲響,似乎是什麼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
然而他撥開草叢往聲響的來源一看,草地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不遠處的山丘上,一隻狐狸看著長長的商隊,眼裡是無盡的貪婪。
……
徐瑾沒有等到顧涯再次回來。
放走狐狸的第二天,巡邏的守衛遭到不明生物的襲擊,沒了一隻眼。
第三天,兩名守衛失蹤。
第四天,他們在五公里外的亂葬崗上找到了兩名同伴被啃食了大半的屍體,當晚,又三人失蹤。
第五天,流言四起,有人說前天晚上看見了一隻紅眼睛的狐狸,叼走了一位同伴殘肢,想起前段時間徐瑾突然放走的狐狸,紛紛猜測是徐瑾不肯供奉狐妖,現在狐妖來找他們索命了。
第六天,失蹤的人越來越多,商隊裡來往的人對徐瑾的議論聲也越來越大,指責她為什麼不能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偏偏救了狐狸又不肯養,現在遭到報應了。
夜裡,徐瑾在駐紮的營帳里輾轉反側,心想,難道真的是她給商隊招致了災禍?
她心裡憋悶,偏偏顧涯還沒回來,麻煩無處解決,也無法說出什麼令人信服的理由來阻斷謠言。
再這樣下去,商隊人心會越來越亂。
明天就到下一城了,徐瑾想,等天亮,就去把私印還給父親吧,撐過這一次再說。
她摸了摸枕頭下的私印,想假裝並不在意,卻倏地想起顧涯那張慣常含笑的臉。
還是忍不住感到有些委屈。
明天是她的二十生辰……卻遇上這種事。
快點回來吧,顧涯。
昏昏沉沉間,徐瑾聽見外面人聲沸反盈天,便又從夢中驚醒,披上披風、掀開帳子一瞧,外面亂鬨鬨地一片,有人叫嚷著有妖怪,有人尖叫著逃命,人影憧憧,看不清晰。
徐瑾聞到空氣中有血腥味,一低頭,腳下似乎還攔著個什麼東西,便蹲下來摸了下。
黏糊糊的。
是血。
八尾狐妖現出原形,從遠處的樹林中漫步而出,足有三個成年男子疊在一起一般高,一腳就能踩碎半棵樹。
而眼下,它腳上踩著兩個瀕死的商人,所過之處一片血色蔓延,張口時舔了舔牙,發出略有些尖細的男聲:「真是美味啊……恐懼的味道。」
「這就是拋棄我的代價。」
狐妖亂殺,人們驚叫四逃,而徐瑾為了保護父親,就這樣輕易地、如同破布娃娃一般碾碎在了狐妖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