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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他們口中傳的食人魔,原來是你是嗎?」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他幾乎沒有停頓地問完這一連串的問題,甚至於有些繃不住表面的平靜,崩潰道:「為什麼?!蕭綾你說話啊!」
傅囹很久才開口,輕聲說:「沒有為什麼,我是易無涼的弟子,她要我做什麼,我都得做。」
韓淼瞬間道:「我不相信——」
「沒什麼不能相信的,」傅囹打斷他,淡漠說,「我從跟著她那天起,就想過會有如今的場面了。實話說,我確實有些不忍,但易無涼說了,會給她們的親人一筆安撫的銀款。」
「她們家中或多或少都有困難,這樣的死,是她們自願的。」
韓淼愣愣道:「可你也不該……不該親手……」
「為什麼不能?」傅囹反問了一句,上前一步,平靜道,「你知道,易無涼從沒信任過我,我要報仇,就必須取信於她——我和你說過的,我的父親和朋友……一村的人,都死在她手中。」
「我現在殺不了她,但更不能和她撕破臉。」
「一切都是為了報仇。」
韓淼喃喃道:「可是你殺人了啊……你,你殺的是無辜的人啊……」
「殺人怎麼了?」傅囹低頭,嗤笑一笑,「在你眼裡,我是什麼不沾血腥的小姑娘嗎?」
「可是你不怕嗎,」韓淼艱難道,「你才多大……你就殺人了,你說她們是自願去死的,好,我信——可你親自動手……午夜夢回時,你不怕嗎?你聽不見她們的痛哭聲嗎?」
「我活著,就是為了報仇活著的,為了這個,我什麼都可以做,包括去死。」
「我連死都不怕,還能怕讓別人去死?」
院裡有風吹過。
一人一鳥對峙良久。
韓淼看了她許久,才說:「你一定要這樣嗎?」
傅囹點頭:「是。」
「你好像變了。」
傅囹平淡地直視回去:「我一直這樣。」
「我知道你或許接受不了,所以才一直沒跟你說過,但我也想過了,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實在接受不了也沒關係。」
韓淼艱澀道:「什麼意思?」
沉默許久,傅囹說:「你走吧。」
韓淼沒再說話。
他氣得幾乎要發瘋,恨不得抓著傅囹的頭髮讓她清醒清醒,讓她好好看看自己在做些什麼,又在說些什麼。
然而最終,他還是什麼也沒做。
院中沉寂了很久很久,韓淼才結束了雕像般的凝固姿態,重新扇動起翅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家院子。
傅囹站在院子裡,看著面前乾乾淨淨的白綾,想起今天那個被割了舌頭的女子。
其實確實像韓淼說的那樣,很少有人在面臨死亡時是不畏懼的。
她們死前,也曾後悔過,也曾對她咒罵過,也曾痛得恨不得咬舌自盡。
那時,她就是用這根白綾束縛住她們的嘴,直到她們咬破的舌頭上滲出了血,染紅了這條白綾,直到她們拼命掙扎的身體無法再動彈。
只有今天這個女子,是安安靜靜地死去的。
但即便如此,直到徹底死去時,她血淋淋的眼睛也依舊死死盯著傅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傅囹覺得那場面有些眼熟。
她孑然一身,在這寒風瑟瑟的院中想了很久,才驚覺著想起,那雙眼睛竟仿佛與源源還有她故去的阿爹重合了起來。
她們和他們,實則並無不同,都死於她手。
傅囹吹了很久的冷風,直到手上的血都幹了,才僵硬地扭了下頭。
她垂眼,抬起冰冷的十指看了一眼。
這雙手,註定是洗不去血跡了。
回到客棧時,傅囹沒有看見韓淼的影子。
接下來的幾天裡,這隻鳥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在她的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毫無痕跡。
她也沒有刻意去找。
早該料到這一天的,傅囹想。
和韓淼相處得越久,她越看得出韓淼是個單純的直腸子。
雖然加上前世都活了幾百年,性子卻比孩童還天真。
他們或許本就不是一路人。
幾天後,傅囹領命,去城北找另一名女子。
她是下一次煉製人皮鼓的對象。
但不知怎麼的,她沒能在這女子的住處看見對方的身影,反倒是發現這裡住著先前一位女子的家中老母。
她披麻戴孝,正跪在靈堂前抽噎著,看著面黃肌瘦。
傅囹知道她在給女兒辦喪事,轉身要走,卻只聽咚地一聲。
老婦人暈了過去。
待她醒來旁敲側擊一問,才知她家徒四壁,丈夫早逝,本就為這副身體熬空了家財,女兒死後傷心欲絕。
她變賣了房子,給女兒辦了一場葬禮,身上更是分文不剩。
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
什麼安撫的銀款,根本連個信都沒有。
傅囹乍然得知真相,如鯁在喉。
負責跟著韓淼的顧清崖這些天第一次出現在徐瑾身後,拍了下她的肩膀,看著床邊餓到嘔吐的老婦人,說:
「韓承風這幾天,一直在偷偷竊聽易無?師徒講話,昨天聽說他們要對住在這兒的女子下手,便來找那女子,連夜勸她一家搬走了。」
「房子地偏,無人居住,又沒有地契,就送給了這無家可歸的老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