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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自己吊著鹽水的手,有一瞬間的茫然:顧清崖沒回來嗎?
那是她的錯覺?
但下一秒,推門而進的男人就打破了她的猜測。
他穿著不知從哪兒來的長款黑色風衣,裡面一件白色高領毛衣,長靴黑褲,長發束成馬尾,依然是那副不變的青年模樣。
像他們初見時一樣意氣風發,卻又似乎多了點什麼。
——沉穩,或者說……陰鬱。
果然,7樓的高度跳下去,不可能安然無恙,她能活著,是因為顧清崖回來了。
只見顧清崖揉了揉太陽穴,走到床邊,見徐瑾睜著眼,頓了頓,將手中的水杯遞過去,淡淡道:「溫的,喝嗎?」
徐瑾抿了抿唇,掙扎著慢慢坐起身,用另一隻手接過了他手裡的杯子,小口酌著。
不知為何,感覺他心情不太好。
她找著話題,試圖打破這種奇怪的氛圍:「門外……是誰在吵?」
「曲央央,還有你管理局那些同事,和你父母,」顧清崖就站在旁邊,環臂看著她喝,不冷不淡問,「好些了嗎?」
徐瑾低低「嗯」了一聲。
顧清崖把水杯接回來,放在床頭柜上,這才開口:「所以,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到底為什麼要跳樓?」
徐瑾心虛道:「我要是說……我並沒有想跳樓,是感覺當時被人推了一下,才掉下去的,你信嗎?」
顧清崖盯著她,不說話。
良久,他才道:「那你為什麼會站在天台上?」
徐瑾更心虛了:「……心情不好。」
顧清崖沉著臉,一言不發,似乎在思考她話里的可信度。
半晌,他才轉身,似乎要走。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沒有要自殺——」徐瑾忙道,「你去哪兒?!」
顧清崖頓了頓,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急得被子都掉到地上了,無奈轉身替她重新蓋好,緩和了神色,重新拿起杯子道:「給你倒水。」
徐瑾到嘴邊的一句「我不渴」被她強行咽了回去。
等顧清崖出了門,她才躡手躡腳地掀開被子,拿著輸液瓶悄悄走到了門邊,透過縫隙去看外面的情況。
這是單人單間,隔音效果很好,距離又太遠,她只能看到徐家父母被朱小婉幾人攔在很遠的地方。
曲央央正和徐母對罵,戰況看上去十分激烈,因為徐母被氣得一直摸胸口。
朱小婉幾人則站在一邊,看似拉架勸和,實際冷眼旁觀,對徐父要見人的要求恍若未聞。
徐母又哭又鬧,而徐父也面帶慍怒,對這幾個突然出現、阻攔他們去見女兒的陌生人十分不滿。
聲音太遠,聽不清晰。
徐瑾看見顧清崖從病房出去,又走到朱小婉幾人面前,不知和他們低聲說了些什麼,曲央央便不滿地住了嘴。
隨後又過了會兒,徐父徐母被他們趕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病房裡終於安靜下來,聽不見一丁點吵鬧聲。
從頭到尾,顧清崖都沒有給這兩個人一個眼神。
而他再回來時,手上端著一杯嶄新的溫水。
第78章 姐姐
也許是活了這麼多年, 還沒嘗過這樣被人時刻護在身後的滋味,人生中頭一次嘗到,徐瑾卻有些忍不住眼眶裡洶湧澎湃漲起來的淚意。
於是等顧清崖察覺到不對, 就看見她悄無聲息地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滴濕了一大塊被子。
顧清崖茫然了一瞬, 問:「怎麼了?」
「……你不是要三個月才能回來嗎,」徐瑾啞聲道, 「怎麼這麼早?」
「我放了只分身在你身邊——就那隻黑貓, 」顧清崖聞言,倒是坦然道,「一是照看你的情況, 二是你我本為一體,靠近你的靈魄, 能讓我本體的修為修復更快。」
「那貓一直睡,正是因為吸收的精力太多了……我知道你這邊出了狀況, 在抓緊時間凝成身體趕回來。」
徐瑾明知他說要凝成身體是謊話, 卻還是忍不住問:「所以成功了嗎?」
顧清崖挑眉,沒有正面回來:「你說呢?」
徐瑾扯了扯嘴角。
果然沒有。
見她似乎鬱鬱寡歡, 顧清崖又歪了歪頭:「我回來了, 但你好像並不高興?」
徐瑾說:「沒有。」
「那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徐瑾抬頭,注視著他, 說,「顧清崖, 你把我當做誰呢?」
顧清崖微微皺眉, 沒聽懂她的意思。
「我跳下去的那一瞬間, 你救我的時候, 想的到底是徐瑾,還是『徐婉若』?」徐瑾說,「或者是,你自己?」
這是他們從八尾狐妖的幻境裡出來後,第一次正式提起這個名字。
顧清崖眉頭皺得更深了:「那不都是你嗎?」
「那不一定,」徐瑾否定道,又重複了一遍,「那不一樣,顧清崖。」
「徐婉若是少年將軍,是民眾愛戴的領袖,是很多人的信仰,而她自己,一生也在追隨著信仰而行,」徐瑾慢吞吞地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你曾經是什麼樣的,但我不同,我陰暗、自私、虛偽,冷漠又刻薄。」
「你應該不知道吧,在你來到這裡之前,我無時無刻不在痛恨著這個世界,」徐瑾笑起來,還沒擦乾的眼淚又從眼角滴落,扎著針的手抖如篩糠,卻渾然不覺,「我想過無數種辦法去死,也想過無數種辦法讓別人去死,但很可惜,我太懦弱了,我懼怕疼痛,也懼怕殺人的罪名被冠之己身,於是我一件都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