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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時常和她吵吵嚷嚷, 卻也就這樣留了下來。
一人一鳥從來得不到那師徒倆的好臉色,也吃不到什麼好伙食, 但傅囹從不藏著掖著,有什麼都分他一半。
韓淼一開始還挑三揀四, 後來餓得實在受不了, 也只能和她一起吃著殘羹冷炙,但求餬口。
傅囹原本是真的心灰意冷, 這樣的日子過得比牢里的囚犯還不如, 她甚至不知道前面半年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
但這一個月里,雖然很累很苦,依舊有易阿婆時不時的甩臉色和易希的動輒打罵, 卻因為韓淼的陪伴,多出了一些什麼來。
令她對這個已經看不出色彩的人間, 好像都有了幾分期待。
韓淼和她一起過了半個月的清湯寡水生活, 實在過不下去了, 某天大清早, 從外面帶回了一堆鴿子肉。
傅囹說:「你怎麼還殘害同類?」
韓淼憤懣道:「什麼同類!你用詞注意點!小爺是神鳥!和它們才不一樣!廢話少說——你吃不吃?」
傅囹:「吃。」
她有大半年沒碰過肉了。
兩人躲著易阿婆的馬車,藉口找地方出恭,在叢林一處空地撿了柴火,烤起了鴿子肉。
「放不放鹽巴?」
「……」
「你這麼看著小爺幹什麼?說話啊!」
「你看我們這個條件,像是有鹽巴可以吃嗎?」
韓淼想了想:「也是。」
「我也是傻,竟然腦袋一抽要跟著你受苦,不過就是把我從一個黑心老闆那裡買回來了,我為什麼要這麼任勞任怨跟著你,還給你打獵……」
傅囹白皙的皮膚因為奔波數天,已經曬黑了一個度,也沒怎麼洗漱,臉上灰撲撲的都是印子。
她伸手抹了把臉頰,也笑眯眯地重複道:「是啊,你之前還說,人族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那你為什麼還要跟著我?」
籠子早就丟了。
他要是有心想跑,誰也攔不住。
韓淼支支吾吾的,片刻後,跳上一旁的樹杈子,說:「人族雖然沒什麼好東西,但依我看,你這個小丫頭,勉強還行。」
「還有……我,我愛去哪兒去哪兒,你管不著!」
傅囹還是笑眯眯的,「哦」了一聲,從樹杈上取下半生不熟的鴿子肉,拆了一半遞到他面前:「吃吧。」
「我對肯跟著我的寵物還是很大方的。」
韓淼炸毛:「說了多少遍!我不是你的寵物!小爺我是神鳥!將來一定會修行成人,飛升成神的!」
「嗯嗯嗯,對對對,你說的是。」
「還有——」
「嗯?」
「你這肉烤熟了嗎就吃?」
傅囹嘆氣:「現在不吃,一會兒那老太婆可就找過來了。」
韓淼恨恨地啄了一口放在面前的鴿子肉:「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了。」
從那以後,韓淼仿佛對打獵一事上了癮,隔三差五就給傅囹添點伙食,從瘦不拉幾的鴿子肉到肥美鮮嫩的野豬肉,他都能想方設法地弄來。
當然,即便他的身材在逐漸隨著年齡長大,漸漸也有了鷹犬大小,但捕獵總歸有風險,時不時也會掛點彩。
一個月很快過去。
傅囹不再經常忤逆易阿婆,她讓自己幹什麼,基本沒有不從。
易阿婆抓不到她的把柄,卻始終記得那次被她威脅之事,常對她進行魔鬼式的訓練——
讓她和各種各樣的蠱蟲接觸、並練習訓化它們,有時甚至強制把她關在地窖里和一群尚未馴化的毒蟲獨處一室。
傅囹每次第二天從地窖里出來,都會被弄得精疲力盡,遍體鱗傷。
每當這個時候,韓淼自知無法闖入地窖去陪她,總會外出打獵一晚,第二天帶著獵物滿載而歸地出現在她面前。
夜深人靜時,他們也會像兩個受傷的小動物般,彼此依靠,互相舔舐著對方身上的傷口。
顧清崖忽而說:「你知道嗎?」
徐瑾:「什麼?」
「俗世之中,總有一些人,塵緣早早斬斷,有時就會在新的環境下,新的生活里,後天生出新的緣分。」
床榻上,韓淼靠著傅囹的臉睡得正香,甚至打起了呼嚕。
傅囹閉著眼,蹭蹭他肥嘟嘟的肚子,翻了個身。
她臉上有傷,唇角卻帶著清淺的笑。
房間裡的木桌上,放著他們還沒吃完的野禽肉,在柔和的夜色里,慢慢從熱轉涼。
顧清崖指了指他們,說:「而那裡——就有道新生的紅線。」
兩個沒有根的人,在紅塵中摸爬滾打,陰差陽錯地碰到了一起。
又陰差陽錯地,成為了彼此的根。
他們始終看著。
看著這兩個人一路走走停停,看著歲月時光如梭而過,看著他們一起經歷過風風雨雨。
看著易阿婆的脊背越來越佝僂、易希也不出所料長成了一副尖酸刻薄的成人模樣。
看著傅囹都逐漸變得亭亭玉立起來。
韓淼都還是沒化形。
他依舊吵得很,平日裡總是蕭綾長蕭綾短地喊著傅囹——「蕭綾」是傅囹隨口取的假名。
當初韓淼決定留下來跟著她時,問過她叫什麼,但她莫名地不想回答「傅囹」這個名字。
於是取了母姓為蕭。
綾字,則是從眾多同音字中隨便找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