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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對上了,話也對上了,連「天罰」也對上了。
她一直不明白,只是渡劫失敗,為什麼會讓顧清崖惡鬼纏身,為什麼會讓她經歷百次輪迴渡劫,一世更比一世短命。
原來如此。
因為他曾屠過城,於是後來轉世的她也體驗過一次被屠城的痛苦。
她的百次輪迴,都是在替他贖罪。
怪不得那段日子顧清崖比以往更頹廢更沉默——他應該也是想到了這一層吧?
她所受的苦,全是他曾做過的錯事。
……不。
不對。
徐瑾迅速從茫然震驚的狀態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此時已經站在了管理局的門口,門衛室里的墨叔從窗口探出半個身體來朝她招手,而黑貓正卷著尾巴,窩在窗台上睡得正香。
一陣輕風從庭院裡吹過,徐瑾看著小貓安睡的臉,神色慢慢又鎮定了下來。
事情還並沒有完全清晰,朱小婉的話模稜兩可,沈彥松同樣在跟她繞彎子打啞謎,而身為被她揣測的當事人的顧清崖,此時還在閉關中,沒有回來。
她不能因為旁人三言兩語,就輕易動搖了對顧清崖的印象。
他會不會去做這種事,她有眼睛,會看。
他有沒有做過這種事,她有嘴,可以問。
朱小婉能信任青梅竹馬十幾年的沈彥松,她憑什麼不去相信另一個自己?
徐瑾在原地吹了半天的冷風,在墨叔擔憂的呼喚聲里回神,這才伸出手,把貓抱起來。
從昨天徐瑾和父母吵完架離家開始,它就一直維持著這樣昏睡的狀態,很少醒過來,徐瑾有些擔心它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但去醫院查,也查不到什麼。
無法,她只能踏著月色,抱著還在呼呼大睡的貓又去了常吃的那家螺螄粉攤子吃晚飯。
老闆已經和她十分熟絡了,見她今天又是一個人來,還笑著問:「同學,你哥哥出差還沒回來啊?」
「沒呢。」
「還是老樣子?」
「嗯。多加香菜。」
一碗熱騰騰臭烘烘的螺螄粉端上來,又臭又香的味道瘋狂刺激著味蕾。
徐瑾習慣性拿出手機拍了個照,熟練地上傳到v博。
她偶爾也在這裡發些自己畫的畫,所以雖然顧清崖和她都沒再露過臉,粉絲卻不減反增,如今是半個生活博主,半個畫圈博主。
剛一發出去,底下很快就有了粉絲留言:
【阿莫,玉玉子怎麼又吃螺螄粉!/大哭】
【看著好香啊,是誰被饞死了我不說。】
【什麼時候再畫幅畫啊,我想當壁紙】
【難道不是自拍照更養眼嗎?!】
【自拍照!】
【畫畫!】
【……】
留言五花八門,沒等畫畫方和自拍方爭出個長短來,徐瑾看了一些,便又關上了手機。
然而她剛拿起筷子吃了沒兩口粉條,卻忽然聽見身後已經沒幾個人的街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轉頭,兩個穿著警服的民警出現在她面前,跑得氣喘吁吁,其中一個看了下手機,又看了眼她,問:「你好同學,你是叫徐瑾嗎?」
……
徐瑾的面沒能吃完,就被帶回了警局。
徐父徐母正等在那裡,徐母對著一位女警察哭哭啼啼,聽見腳步聲,第一個轉過了頭,眼圈都是紅的。
徐瑾一頓,第一反應是後退。
然而看著她紅透的眼眶,又忍不住心軟地頓住了步子。
徐父上前,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通,連連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徐瑾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被接著衝上來徐母猛地打了一巴掌,耳邊傳來怒罵:「你個死丫頭!跑哪兒去了!知不知道我們快要找瘋了!你想急死我們是不是?!」
徐瑾心中那點剛升起來的動搖又被這一巴掌扇得如同一盆冷水澆下來,整個人都透心涼。
她嘗到喉嚨里的鐵鏽味,感受著臉上火辣辣的疼,在旁邊一眾民警的驚呼聲里轉過頭,面無表情地對上徐母的眼睛,道:「不是你讓我不要再回去嗎?」
「我說不回你就不回?」徐母憤怒地叫罵著,還想上來踹她,被身側的女警拉住了,「平時怎麼不見你這麼聽話?!你就是成心想氣我,現在還要賴在我頭上,是我逼你離家出走了嗎?你還有理了是吧?!」
徐父頭疼地勸道:「好了好了,少說兩句……」
徐瑾沒有說話。
她看著這個披頭散髮的瘋女人,還有這種熟悉的勸架的場景,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十幾年來都沒有看清過這對父母的真面目。
只要面對這兩個人,等待她的,就只有無窮無盡的窒息與寒冷。
「你有兒子了。」
徐瑾在眾人詫異的目光里,平靜地開口,緩緩說:「能放過我了嗎?」
她疲憊道:「或者我拿錢給你也行,怎麼樣都可以,求你……求你們了,放過我吧。」
她實在是……有些累了。
夜已深,徐瑾抱著貓,坐在天台上,雙腿垂下去,幾不可見地擺盪著,肥大校服褲在夜風中被吹得颯颯作響。
她看著夜裡的高樓大廈家家戶戶都燈火通明,遠處的霓虹燈照著陽光大道,但從來照不到黑暗的角落裡。
身後是男人略顯詫異的聲音:「我記得,你今年才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