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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身影后面,五元上人微微垂首,「恭送真君。」
「師尊。」
過得片刻,清風跌跌撞撞的跑來,「他倆已經走了。」
五元上人點點頭,看著周圍滿目的廢墟,抬手一揮,傾倒的蒼松抓著泥土扶正回去,倒塌、破碎的閣樓、長廊彷如畫面倒放一般,重新立了回去,就連地上碎裂的瓦片、白岩地磚都一一復原,回到屬於它們的位置。
頃刻間,殘破的五色莊又變回原來仙氣裊裊的道觀。
「回去做功課吧。」
五元上人拍拍小道童的腦袋,最後看了眼山門那邊,一甩拂塵,走回大殿之中,厚重的門扇『吱』的輕響里重重闔上。
……
而山下的陳鳶騎在化作原形的青牛背上,一直下了山腳,臉色都不太好。
第四百四十章 孤坐井邊,看瓦罐碎,還是人墜亡
四月的風已帶去了微熱,叮叮噹噹的銅鈴在老牛頸下搖晃,後面古古怪怪的車廂上,陳鳶斜靠著門檻,看著沿途的山色、裊裊炊煙的村寨。
偶爾回頭,看去裡面,是自己雕琢的木雕,曾經引以為傲的本事,請來的神人,如今再看卻是笑話一般,自己才是那被操控的木偶罷了。
在五色莊,與那五元上人的交談里,不難看出自己和他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天上那幫神仙要的永久之道,要的是香火旺盛。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凡間的百姓一心依賴他們。
『不能下界,說明是天道在阻斷,讓人神永隔,至少真身是下不來的。那就還有一搏的能力……』
『……不過,我能去阻止嗎?』
陳鳶想到這,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最大的本事就是請神,如今神變成敵人,他拿什麼跟對方斗?
御劍術?
神威天目?
還是《黃川雜疑》中的各種陰邪法術?
恐怕都難以見效。
「遙遠之事,現在就想未必有些著急了。」陡然的話語從車裡傳出,陳鳶微微側臉,車簾揭開,小巧精緻的木雕關公持刀出來,雙手搭在膝上,與陳鳶坐在一起。
「二爺,其實你一直都知曉?」
關公撫過下頷美髯,微微闔目。
「並不全知,但時空逆轉後,方才知道。眼下過來,就是知你心裡不好受,特來寬慰你的。」
陳鳶回過臉去,笑了一下,將手中的鞭子在空氣里抽了抽。
「寬慰一個棋子做甚。」
「你是棋子,我等未必不是?」關羽木雕微微仰起臉,睜開鳳眼看著碧藍的蒼穹漂浮絲絲雲氣,「天上的神仙,有時候也會成為棋子,天地之變數,從來都是琢磨不透的。」
「那修道修仙又是為何?」
「長生,但長生……當了神仙才知道,哪有永恆的,唯一的永恆就是不斷有人念著你,想著你,崇敬你,你才能不死不滅,倘若有一日,沒有人記得你了,縱然再高的境界,也不過苦苦支撐神魂不散。」
「所以就這就是神仙們,一直要下界的原因,讓凡間的百姓不忘記他們?」
關公點點頭。
「各有各的本事,出書也好,故事也罷,廟中受敬仰,還是顯聖讓人膜拜,都是讓人們不要忘記他們。」
說到這裡,關羽忽然笑了笑,撫須繼續道:「不過我等人傑卻不同,大多青史留名,不易散去,但也成不了氣候,經歷頗多,得過且過的也有。」
陳鳶若有所思,起先他還將這些人傑歸到神仙那邊,但聽完關羽的話,心裡多少好受一些了。
反正一句就是:能在此間出現的人傑,多是青史留名,不用輪迴,就可一直存在,但也沒有再進一步的機會了,當然除了像關羽這樣的,真就少之又少。
「那如果有一日,鳶與那邊起了衝突,二爺,你們又該如何?」
相處許多年,宅院裡的嬉鬧,一同殺胡,總歸是有情誼的,陳鳶的這句反問落到關羽身上,他閉上眼直接沉默下來,裡面的總人傑木雕也都沒有說話。
「呵呵,二爺不必為難,我就說上一說,那些神仙多厲害啊,我怎麼可能打得過,就算繞幸勝了一回,後面呢?萬一來了王靈官我都得跪。」
陳鳶說笑一句化解尷尬的氣氛,只不過關公只是『嗯』了一聲,便起身走去了車裡。
道路又陷入安靜,只有車輪吱嘎吱嘎的轉動聲,和撒哈若有若無的低吟。
有遠來的商旅迎面過去,朝車上的陳鳶打了一聲招呼,陳鳶也朝他們笑了笑,看著這些汗水打濕了臉龐、頸脖的漢子,風餐露宿,依舊堅韌的活著。
他忽地笑起來。
『再看吧,這世道總不會有絕路的。老天爺也有睜開眼的時候。』
陳鳶摸了摸腰間墜著的崑崙鏡,暫時放下沉甸甸的心思,催促老牛加快了腳程,片刻,牛車揚起一片煙塵,沿著這條官道一路向東,用近大半日的時間,趕回洛河鎮。
如今這座曾經滿是來往身影的鎮子已成了一片死域,人的墓碑、墳塋集中埋在鎮子西南,出了這麼恐怖的事,恐怕附近的村寨也不會有人搬來居住的。
陳鳶回來時已是下午時分,黃昏掛在山頭,鎮口被腐蝕的枯樹,老鴉立在樹梢靜悄悄的看著他,不時發出兩聲嘶啞的啼鳴。
『也不知老孫還有孫迎仙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