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襁褓中的孩子,慢慢長大,到呢喃學語、蹣跚學步,被先生打了手心,委屈的噘著小嘴……一點點在眼中變成了翩翩公子。
如果沒有意外,他將與妻子廝守一生,直到死去。
回涌的記憶停了下來,李遠山試圖伸出僅有的那隻手去挽留,終究在眼中破碎消失,他身體搖晃,闔起眼帘「啊——」的嚎啕,彎下身子抵著地面,嘶啞的哭了出來。
陳鳶看著他,從未想過一個男人會哭的如此傷心,哭聲持續了好一陣才漸漸停息,陳鳶喚他一聲,見沒反應,搖晃朝對方靠近。
男人跪在地上,額頭觸著地面一動不動,已經死了。
而那邊,劉員外也死了。
……一個為兒子報仇拼上性命,一個保護兒子竭盡所能,這是兩個父親啊。
陳鳶心裡有著觸動,但緊繃的神經,也終於在對方死了放鬆開,疲憊、疼痛排山倒海般壓來,將那點觸動壓了下去。
整個人搖晃幾下,腳下一軟,轟的倒去滿地屍體間,晃動的視野里,依稀看到衣袍破爛的老人捂著肚子朝他跑來,也有許多人正從院裡朝這邊小心翼翼的靠近。
陳鳶閉了閉眼帘,黑暗席捲而來。
……
意識回攏是黑暗的顏色,不知過了多久,溫熱的氣息照在臉上,眼皮下是暖紅的,身體劇烈的疼痛讓陳鳶甦醒過來,房裡瀰漫傷藥的氣味。
他緩緩睜開眼睛,明媚的陽光正灑進敞開的窗欞照在床前,外面有著些許吵雜,腳步聲、說話聲,待完全清醒,憶起昨晚發生的事,忍著疼痛坐起身,視線之中,屋裡另一張床上,衣衫襤褸的瘋老頭四肢大喇喇的岔開,正呼呼大睡。
「師父……」
昨晚若不是老頭忽然趕來,將那人注意力轉移開,恐怕他沒機會躺在這裡了。看著老人偶爾撓著亂糟糟的頭髮酣睡模樣,陳鳶不由笑了一下,下的床來,恭恭敬敬的向床上的老人行了一禮。
見老人還在睡,便不將他叫醒,蹣跚著打開房門,想看看外面什麼情況。
房門吱嘎一聲打開,守在外面的護院見到門口的身影,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其中一個急急忙忙跑開,像是去叫人。
剩下的那個護院,恭敬的拱起手。
「見過陳……先生。」
陳鳶心裡明白這些人心裡想什麼,之前那群商賈、戲班的人知道他會法術,與陰差說話,都是這種敬而遠之的神態,便點點頭『嗯』了一聲,隨即目光望去院落。
東廂這邊四處能見到衙役的身影,還有捕快走動,見到陳鳶醒來,一個捕頭帶著兩人過來邀他說話,畢竟劉府出了命案,是馬虎不得的。
陳鳶自是不可能真將陰差、法術之類的說給對方聽,大抵就撿了「那人發瘋似得衝進劉府見人就殺」「自己受劉員外恩惠,怎的也要上去相救,與那人搏鬥」……這樣的話語敷衍過去。
戲班的人似乎也沒將這些話說給衙門的人,聽完陳鳶的描述,那捕頭點點頭,便帶人離開,反正真兇已經死了,還能怎麼追究?畢竟動機也是有的,李府的兒子被劉府的公子殺了,對方過來殺人的動機是說得通。
「你家公子可醒了?」
待衙門的走後,陳鳶想起勾魂符的事,便看去一旁的護院,後者終於有了欣喜,連連點頭,頗為恭敬的回道:「回先生話,那符燒後不久,我家公子今日一早就醒過來。」
見陳鳶好說話,護院話匣子也打開了。
「可惜我家老爺被那人殺了,若不是有先生在,府里的人不知有多少要死在對方手裡,可惜我家老爺……唉,今日縣令也來了,估摸正跟夫人說話。」
陳鳶沒有說話,朝護院笑了下,轉身回屋。站久了,身子還是有些疼的,回到屋裡在床邊坐下,這才看到枕邊有張黑色的符咒,連忙將外面的護院叫進來。
「不是燒了嗎?怎麼還在這裡。」
「這不是我家公子床頭那張。」那護院想了想:「好像是李遠山身上的,夫人說這東西邪門兒,還是交由先生處置。」
聽完陳鳶臉色平淡,還以為有人給他下了勾碟,不過已經知道破解之法,就算被人下了符咒,也沒什麼擔心的。
「勞煩小哥,去問問你家夫人,替我備幾隻家畜,越大越好。」
「先生開口,夫人定是應允的,不知牲畜放在哪兒?」
「就後廚那邊。」
遣走了護院,陳鳶知道眼下的困境,以後說不得還會遇到,再像這次就沒那麼運氣好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提升修為。正想著,之前離開的護院回來,身後跟著的是劉夫人。
她眼睛紅腫,神態憔悴,一旁還有一個身材枯瘦的年輕人,是她兒子。在床上躺了兩月,瘦的不成人樣,雙眼深陷,兩頰向里凹著,沉默的跟著母親一起進來。
陳鳶還未說話,母子倆已經跪了下來。
「先生,請受我母子一拜。」
母子倆磕下一記,婦人又讓兒子另外行大禮,劉伯元已經從母親口中知道事情經過,濕紅著眼睛,望向陳鳶。
「恩公在上,請受禮!」
言罷,也不猶豫,『呯呯』的在堅硬的地上連連磕了三個響頭。
「起來吧。」被人又是跪又是磕頭,陳鳶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言辭,親手將劉伯元攙起來,「你父親為護你,想盡各種辦法,往後這劉家,你要擔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