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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漸漸散去的集市,買了一個塗抹顏色的小泥人、酸棗回到小院,一進門他臉色微微變了變,將酸棗遞給師父,進到自己房間看了一眼,床鋪有被翻過的痕跡,轉身就去了相鄰的那間房,堆放的箱子歪斜,地上還有幾塊銀錠。
二十多個木偶卻是如之前那般坐在箱上,只是呆板冰冷的木雕臉部,多了許多血跡,令得陳鳶臉色有些難看。
不用猜,這些血跡定是賊人的了。
他在意的是,這些木偶沒有他的命令,竟會自己行動。他看到敞開的窗戶,一個縱身翻了出去,之前挖好的土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填埋平整了,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的蹄印。
哞!
老牛在不遠昂著口鼻叫了一聲,像是邀功似得踏著蹄子,晃著碩大的身軀歡快的跑來,在泥土上又蹦又跳。
「你填的?」
陳鳶看著歡快的青牛,從它眸底,隱約感覺出遮掩的情緒,然而,老牛表現出的動作,卻是歪著脖子看他,隨即甩著尾巴悠閒的走去啃草。
一個個不省心。
倒不是說死一個盜賊讓陳鳶惱火,而是木偶擅自動作,以及這頭老牛也越來越古怪了。
他伸手隔空抓去填滿的泥坑,法力驅使下,一層層泥土翻湧,裂開一道口子露出裡面混合血液、泥土的屍體,衣衫破爛、面目全非,身上更是大大小小被啃出的血洞,但還是能看出熟悉的輪廓。
——戲班的大師兄梁咼。
「唉,怎麼死的是他。」
陳鳶揉了揉眉心,握著法力一揮,分開的泥土回攏,重新缺口填平,轉身去揣了老牛蹄子一腳,回到前面,坐在灶口幫著胖道人燒火做起午飯。
『普通的木偶或許是沾上師父教我的法門……才變成這樣……不然豈會啃食血肉……』
他偏頭看去檐下咀嚼酸棗的老人:「師父,咱法門可有稱呼?」
老人皺眉歪頭,神色漸漸嚴肅下來,然後,崩出一聲:「為師自己名字都想不起來,還想它名兒?反正很厲害便是。」
說完,晃著亂糟糟的頭髮,繼續拿過酸棗往嘴裡塞丟去,正咀嚼時,陡然停下嘴,看去院門那邊,老臉頓時泛起憨笑,捧著雙手飛奔過去。
「丫頭,給,我徒弟給你買的。」老人猶豫了一下,摸出一個遞過去:「就給你買了一顆。」
陳鳶:「……」
女子抿了抿嘴,什麼也沒說,將酸棗放入唇間,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化開。
「接著!」
陳鳶的聲音傳來時,有東西拋了過來,靜姝下意識的伸手接過,是一個小巧的泥人。
她看著精雕細琢的小泥人,抿著嘴角朝陳鳶笑了一下,便徑直走去房裡,直到吃午飯才出來,四人圍著桌邊,都是家常菜餚,味道卻是上好,孫正德不虧是天師門後廚學藝出來的。
午飯過後,道人忙著收拾,陳鳶坐在檐下看著師父騎著老牛在院裡溜達,這幾日有些改變的女子又變得沉默,坐在不遠,安靜的看著院中的景色。
不久,她起身回去房裡,陳鳶微蹙眉頭,跟擦手出來的胖道人說起話。
道人挪挪嘴,指著女子的房間。
「祝姑娘好像有心事。」
「……你做飯還觀察的這麼仔細?我也有心事,你可看出來了?」
「瞧上哪家姑娘了?」
「不,想怎麼扣你例錢。」
「東家,你這就不對了……」
沙沙沙……銀杏搖晃的聲音伴隨著陳鳶兩人說話響在院裡,房中的祝靜姝摸著劍鞘,安靜的握著那泥人坐在靠窗的牆角,聽著他們鬧哄哄的說話,遇到好笑的地方,遮了下紅唇,輕笑出來。
偶爾還有瘋老頭撒潑般的吵鬧,拉著老牛要出門溜達,被陳鳶勸阻,吵吵嚷嚷里,一直持續到天色降下。
再到夜色漸漸深邃,院中才漸漸安靜下來。
清冷的月光照進窗欞,獨坐昏黑里的女子起身走出房門,一個人來到外面,坐在凳上看著傾瀉庭院的月光,手裡的泥人,聽著安靜之中微微傳出的呼吸聲好一陣。
唉……是輕柔的嘆氣聲。
女子起身才走去陳鳶的房間,透過門縫看著床上熟睡的身影,清澈的眸子眨了眨,隨後輕輕房門帶上。
回到房裡,祝靜姝點亮了油燈,籍著月色、燈火,拿著毛筆在紙張寫出娟秀的小字,筆尖飛快遊走,寫滿了字跡,大抵趕在天亮前寫完。
燈火照著窈窕的身影投在窗欞,外面的夜色隨著時間漸漸過去。
當嘹亮的雞鳴在別家院子響起時,天色已蒙蒙發亮,直到孫正德在灶房忙碌,做好了早飯在院裡喚聲:「吃飯了。」
陳鳶這才穿戴衣袍走出房裡,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洗漱好,端上碗筷卻沒等到還有一個人出來,他放下碗走去敲了敲門,半晌沒回應,輕輕一推,門扇打開,房裡乾淨整潔,被褥疊的整齊,已經沒有祝靜姝的身影了。
只有桌上一張寫滿字跡的紙張。
陳鳶拿在手中展開,忽地笑了一下,有著苦澀的味道。
「她還真把御劍術給我了。」
從房裡出來,胖道人端著碗筷湊過來:「祝姑娘呢?」
「走了,應該天不亮就悄悄離開了。」說完這句,陳鳶回到座位,端著碗筷一言不發的刨著飯食,吃完放下碗筷時,他說道:「……我們也走吧。該去下一個地方,爭取早點木偶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