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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築基
正午的陽光照著山間綠野,官道上老牛拉車緩緩而行,捲起的塵埃漫去半空。
「……東家,你是不知道,當時多兇險,差點就讓那傢伙得逞。好在本道有些見識,身手也過得去,恁是沒讓他追上。」
搖晃的車攆上,孫正德拍在鼓鼓的肚皮,意氣風發的說著昨晚的事,「幸好及時衝去牛棚,讓……」
哞~~
前方,老牛昂著犄角長吟了聲,抖了抖耳朵,打斷了胖道人的話語。
此時,趕車的陳鳶根本沒聽他說什麼,昨晚的事、書中的故事一直在腦海閃過,這種方式的養屍被寫成故事,想來不是偶爾幾次,可能還成規模了。
『現在,越發對著此書的人感興趣了。』
他以前就將書翻遍,也未曾尋到著書人的痕跡,但可以肯定對方絕非常人,夾雜故事裡的那些法訣,就不是普通人能寫上去的?
「東家,你說昨晚的那屍體怎說詐屍就詐屍了,堂屋又沒貓狗……」一旁,孫正德終於想到了點上。
「他們是在養屍!所料不差的話,謊稱屍體是客死他鄉的親人,路經這裡,夜晚行走不便,去客棧下榻,夜半陰氣最濃時,屍體復甦從棺木出來,再吸食客棧中人,不久,又換了一個地方,繼續行兇。」
「不過這些人……不會去大縣,那裡城隍絕對不會坐視不理,估摸他們專挑偏僻鄉鎮,或貧窮小縣……如今北方戰亂,民不聊生,更有機可乘。」
「養屍?養出來做甚?吃人玩?」
「這就不知了。」
陳鳶搖搖頭,後面的確實猜不出,但可能猜測,養出這種屍首,必然不會是拿來看的,定會用來某個方面。
但……這又關自己什麼事。
被滄瀾劍門逼出江南,誰又替我做主?這天下打來打去,那是上位者的事,我專心修道,站穩腳跟才是正理。
想著,他將鞭子丟給孫正德,轉身鑽去車篷,將睡午覺的師父往旁邊擠了擠,拿出圓木,雕琢起還未做完的頭雕。
木屑順著鑿尖一點一點落去腳邊,他吹去一口氣,頭雕逐漸露出輪廓,正是記憶里前世房門上的那位秦叔寶。
他來這世道數月,演戲、雕刻都有涉及,加上最近趙老頭給的雕琢心得,更加得心應手。
看著漸漸露出的五官,又換手仔細雕刻頭胄,待到完成已快到下一個鎮子,陳鳶拿過鑽刀在雙眸點了點。
——刻睛。
下一刻,陳鳶呼出一口氣,指尖點在頭雕雙眉中間,輕聲喚了聲:「秦瓊。」
呼!
一陣清風吹進蓬里,陳鳶托著手掌,上面立著的頭雕陡然睜開眼,木頭的顏色也剎那間漸漸有了其他顏色,青的、紅的、黑的,侵染鱗甲、兜鍪、兩側鳳翅眉庇呈出金黃,胄里呆板的木臉也漸漸有了白皙。
還沒拳頭大的頭雕,頃刻間像是活了過來。
在陳鳶掌上轉動雙眼,張合嘴唇,讓人忍俊不禁,稍許,又用豬毛為須,給它貼成須髯,頓時有了將軍的模樣。
拿過了一個雕琢有鎧甲的木身插去頭雕下的空洞,合在一起發出『啪』的輕響剎那。
一股青玄之氣忽然湧入陳鳶胸口。
身子頓時僵住,腦海中,他仿佛看到了繁雜的街市、熱鬧的看台,一群群的人鼓掌喝彩,甚至有人送了錢財,請了一尊木偶回去。
他看到了放在神龕里的秦瓊。
……看到了有人焚香磕頭。
……看到了街邊小孩揮舞樹枝模仿著戲台上大將軍縱橫敵陣,萬夫莫當的氣概。
原來戲班已經開始在江南各地演了。
剎那間,一道道畫面破碎化為青色的光點,沉入丹田氣海,盤旋的氣旋比之前更大了一圈,周圍漆黑里,閃爍的星光也更加明亮。
『這是……』
陳鳶好像看到了氣旋最中間的位置,多了一座神台。
忽然間,念頭通達,他好像明白,何為築基了。
基,便是道台之意。
修築道台,引我腳下之道。
「東家?!」
耳邊陡然傳來胖道人的聲音,陳鳶猛地回過神來,雙眼頓時睜開,一股清氣『呼』的從他周身擴散,拂去孫正德臉上,頓時感覺神清氣爽,但隨即又是一股噁心欲吐的難受憋在心房。
「老夫徒弟,果然天資難得,才多久到築基了!」
不知什麼時候,瘋老頭醒過來,正坐在對面盤腿看著眼前的陳鳶,眸子裡卻是顯得有些清明,不似之前瘋瘋癲癲的渾濁。
但也僅僅清明了片刻,隨即,又模糊發呆,問去道人什麼時候開飯。
「前面就有小鎮,咱們馬上就過去。」孫正德雖說沒有修為,可在天師門待了幾年,多少知道何為築基,喜滋滋的坐去車攆,趕著老牛將車拉往已是不遠的鎮子。
吃了午飯,三人尋了街上空曠處,搭起了簡陋的戲台,順道也開始雕琢最後一位門神。
……
小江鎮。
街上的客棧外面,站滿了圍觀的身影人頭攢動,也有過往的人駐足,看著縣衙差役持著刀兵守在外面,不由好奇問去圍觀的人出了什麼事。
「……昨晚這家客棧死了五六個人。」
「我跟這家客棧的掌柜熟悉,剛才聽他說,昨天深夜來了兩撥人投宿,一家是外地死了親人,帶回老家安葬,一個好像趕牛車的旅人,還帶了一個道士、瘋老頭。結果一晚上,馱棺的那些人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