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哞~
老牛耷拉著眼帘回頭低下視線看了眼縮在它肚皮下的胖道人,又看去蹦跳而來的身影,半闔的眼帘頓時瞪圓,躁動的踏了踏牛蹄,擠出一聲。
『害死老牛!』
頃刻間,躍來的屍體直直落在了草棚外面,灰白的雙目下,鼻孔沖開鼻塞,直挺挺俯下身,探去青牛身下跪趴的身影,嗅著撅起的肥大屁股,微微張嘴露出一對尖銳長牙。
老牛大駭,以為屍體啃它,猛地抬腿,牛蹄唰的踹了出去,碩大的蹄掌重重蓋在屍體面門。
呯——
蹄印蓋在暗沉臉上,屍體炮彈般倒飛出去,轟的一聲砸在堂屋一面牆上,震的窗欞、門框都在嗡嗡作響。
哞!
青牛轉過身來,重重踏了兩下蹄子,低下頭,轟然沖了過去,屍體直立起來的下一刻,尖銳的牛角戳進屍身,一甩,直接將屍體高高拋飛半空,肚中腸器飛灑墜了一地,血腥惡臭頓時瀰漫院落。
「好牛!」孫正德驚喜的比出拇指。
然而屍體翻滾一圈,又挺立而起,轉向喝彩的方向,拖腸跳躍朝捲縮草棚胖道人撲去,道人連忙閉嘴,躲去棚柱,探來的雙臂一戳,指尖深深陷入木柱,另一隻手掌直直壓在道人肩頭。
「東家,救我啊!」
聲音落下的剎那,堂屋房頂一連串輕響,一道身影踩著瓦片穿過黑暗唰的衝下屋檐,半空墜下之中,手中繩子擲出,纏住屍體頸脖。
檐下,陳鳶二指壓著繩索,飛快書寫符籙,頃刻手中猛地一拉,大喝:「過來!」
繩子繃緊,泛起淡淡青光。
插在木柱的屍體頸脖勒緊陷入皮肉,瞬間拉的向後飛出兩丈,倒下又挺立而起,面向檐下朝陳鳶躍去,嘴唇大張,露出獠牙的一瞬。
陳鳶從腰後抽出三尺黝木,啪的一下掃在屍體臉頰,一顆獠牙拖著血線崩飛出去。
半空之上。
衣衫襤褸的老頭縱身落下,一掌蓋去屍體頭頂,手中使勁一擰。
咔的輕響迴蕩庭院。
燭火照著的光影間,投在地上的影子,腦袋被直接摘了下來,片刻,無頭的屍身嘭的倒去地上。
瘋老頭拋著腦袋在手裡玩耍,跑去草棚讓胖道人看,後者趕緊躲開繞去陳鳶那邊。
「東家,你幹嘛去了?本……我差點就沒了……」
「就在屋頂看著。」
陳鳶掃過周圍,老牛匍匐棚里,半闔眼帘雲淡風輕的嚼著乾草,似乎並沒有動過手,主人目光掃來時,只『哞』的叫了聲。
「回去睡覺吧。」
陳鳶目光投去那邊客棧,對孫正德輕聲說道。之前,他翻看《黃川雜疑》尋找下一個去的地方,卻在奇聞篇里,看到一段故事。
『廣縣有異事,忽一日,某人遇車隊馱棺,聞之,乃有先人亡,不疑,翌日,再聞縣中客棧,數人暴斃,衙門查之,有棺木下榻,放之後院。衙人追索,至江邊,搜大船數艘,才得黑棺一口,撬蓋得一女子,其面如生者,唇中有獠。縱火焚之,皮肉燼毀,白骨溢血,眾駭然。』
看到這故事,陳鳶便想到這送棺木的車隊,當即決定躲去房上查看是否與故事中一致,果然,三更天,便察覺陰氣濃郁。
透過瓦片縫隙,看到那棺蓋打開,屍首躍出。
『那守夜兩人,應該知道,所以才會半夜離開。』他目光望著那邊客棧,有種猜想在腦中漸漸成型,『這些人,可能在以這種方式養屍……』
可惜的是,書中並沒有這種法訣,大抵還需要尋去根源,才能補上。
轉身。
陳鳶從師父那裡接過那顆灰白的人頭放去地上,又拿了僅剩一點的白蠟,將蠟水封住屍首雙眼,口中念念有詞。
『撞到我手上,沒理由讓你們活著離開。』
想著,陳鳶提著頭顱陡然拋去夜空,拍拍手掌招呼還望著夜色的師父進去睡覺,明日一早還有大段的路要趕。
……
夜色漸漸過去。
鎮上公雞向陽引頸嘹亮啼鳴,客棧里,掌柜舒坦的打開房門,卻是不見夥計早起開門,過去敲了幾下門扇,好半晌才有腳步聲過來。
房門打開,夥計臉色發白,眼眶發黑,看到掌柜哇的哭出來,將昨晚發生的事告訴對方。
屍體爬起來了?
這還得了!
那邊,聽完的掌柜臉色也慘白的嚇人,趕緊跟夥計去敲昨日駐店的幾個漢子房門,卻是半天沒人開門,索性兩人合力將門撞開,就見裡面三人面容扭曲,七竅流血死在床榻上。
另外一間,同樣如此,昨日守夜的那兩個青衣漢子靠牆坐在地上,雙目流血,臉上都是牙痕……
嘶~~
掌柜跌跌撞撞退出來,大口大口的喘氣,讓夥計攙扶著,軟踏踏的下了樓,一起走去後院,遠遠便無頭的屍身躺在堂屋,一顆腦袋放在屍體旁,雙目被蠟水澆築,饒是晨陽明媚,這一幕仍是看得人詭異、陰森。
「這屋住的人呢?」
生怕再死人,掌柜鼓起勇氣拉著夥計進去查看,除了棺蓋橫斜地上,兩側的地鋪整整齊齊疊放,空無一人,以及棚內的那輛牛車也早已不見。
「通知里正……報……報官……」
掌柜一屁股坐去地上,哆哆嗦嗦的呢喃。
遠去的鎮外官道,牛車沐著金色晨陽,吱嘎吱嘎的揚著塵埃緩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