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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一桌,一個看上去約莫五十有餘的老頭結了茶錢,提著舊巴巴的紙傘出來,行為頗為古怪的令茶肆幾桌商販感到好奇,又非下雨天,怎的拿了一把紙傘。
再細看時,那淺青色袍子的老頭不知何時消失在道路前方。附近林野,老頭的身影踩著落葉『沙沙』聲,很快從斑駁的陽光里穿行而過,在幾里之外的荒野廢廟裡停下。
「傘先生回來了?」
像是感知到老頭的氣機,廢廟裡有人影出現,朝進來的老人拱了拱手,入到廟裡,灰塵僕僕的神台周圍,還有十多道身影占據各處角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服飾各異,相貌俊朗或醜惡,平日難見的修道人物,此時聚集在了這裡,當中也有部分人,曾跟隨那位丹公子劉成年去過西北,他們目光一一投去門口的老頭身上。
「傘老頭,可探聽對了?」
「是不是那人打這裡過?」
「不管是不是從這裡過,咱們也要找到他。」
「這仇一定要報!」
「就是,斷我等修行之路,不死不休!」
廢廟裡一道道身影,話語憤慨,或凶戾叫嚷,泛起的修為、法力,廢廟周圍都颳起陣陣風來,驚得林中鳥雀走獸慌亂奔逃。
聽聞鶴州魔窟被毀,他們從四處趕來,見整座山都夷為平地,原本下一個五年,飼魔後就能分得那紅氣來增進修為,可如今魔窟深淵都毀的乾淨,他們抓了一個離火門弟子,知道始末後,對天師府、聚靈府、離火門不敢有動作,可對付那個叫陳鳶的散修,還是有信心的。
持傘的老頭,目光陰沉,坐去門檻:「探明了,從恩家鎮過去的就是那陳鳶,牛車、木雕戲,不是他還會有誰,此人順道還將鎮上的里正給殺了。」
「一個人?」
「還有一個胖子,和老頭,胖子應該是隨從一類,那老頭聽聞是陳鳶的師父,不過瘋瘋癲癲的,不是威脅。」
回想起關於陳鳶的信息,除了請神人之術,還有當初引天雷毀去滄瀾劍門,知道他已是金丹境界,不容小覷,可這廟中的諸人,大部分也都是築基或金丹,只要合力一處,強殺了對方,也不是不能做到。
「那還等什麼?!岳掌教死了,咱們群龍無首,索性咱們一起殺過去,一來替他報仇,二來,說不得那陳鳶有從掌教身上得了什麼寶貝。」
周圍俱是邪道人物,也有不小心犯事後不得不加入進來的散修,或內斂或張狂,對於一個剛剛踏入修道幾年的後輩,就踏入金丹境界,要說沒幾件好寶貝,斷然是不信的。
「好,既然大夥都願意,那就好生商議一番。」
「不就一個散修嘛,論實力他給岳掌教提鞋都不配,估摸跟在天師府後面轉悠,混上一些功德,不然他這幾年如何回到肉身,可見天師府對他厚愛啊,到時可別讓他活下來,否則告到天師府那裡,惹出不小麻煩!」
一人開口,其餘眾人紛紛附和。
「還有他隨從和師父,那胖子什麼修為還不知,那瘋老頭引他入門,想來修為不低的,乾脆,先來一出調虎離山,既然瘋老頭是他師父,那就是他軟肋!」
這種方法雖然不齒,可也是他們對付正派修道者最喜歡,也是最有效的,基本都能奏效。
有人問門口的老頭。
「傘先生,你覺得大夥說的如何?」
老頭擺弄手裡紙傘,沉吟了片刻,點頭:「只要大夥齊心,什麼法子都沒問題,岳掌教曾對我還算不薄,他身死魂滅,總得要為他報仇的。」
他指尖輕輕撫過紙傘。
「老朽手中這幫青罡傘也終於可以打開了。」
風吹拂枝葉,陽光流轉。
不久後,荒野廢廟中的一道道身影結伴走出,馭著各自法器,迅速朝北面而去。
此時,他們口中所說的那人,已過了一座縣城,快至齊河岸邊不過四五里的路程,牛車上,胖道人換上了道袍,看著起伏的丘陵,金黃的稻田,心情大好的高聲唱著葷調,偶爾瞥去甩著尾巴的老牛,想起前些日子的被老牛叼在嘴裡,還被翻白眼。
又瞅了眼旁邊拿著一根無古木的樹枝雕琢的東家,『等會兒休息的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這頭老牛。』
學的法術里,胖道人多少會些整蠱的小把戲,戲耍下那老牛也是輕而易舉。那邊,老牛微微側臉,『哼,等會兒看俺怎麼耍你。』
「又再想什麼壞心思了?」
陳鳶吹去木頭上的木屑,伸手一招,木屑回到雕出的佛陀身上,化作一顆顆佛髻,頂在頭頂。
那邊,胖道人雙手背去身後,連連搖頭。
「沒有沒有,東家,我怎麼可能有壞心思。」
身後的車廂里,瘋老頭雙手呈喇叭撐在下巴,直勾勾的看過來,「你有,老夫看出來了。你想吃牛肉,還跟老夫說,牛身上哪裡是最好吃的。」
這話嚇得孫正德伸手一把將瘋老頭嘴捂上,「本道可沒說,是你想吃的吧……」
吵吵嚷嚷里,下來一截小坡,陳鳶放下木雕,看去前方已到了齊河某段的河岸邊,白花花的水浪翻滾向南流淌,一片片蘆葦晃蕩,帶起幾聲水鳥啼鳴。
「山清水秀,倒是休息的好地方。」
說著,不理會那邊打打鬧鬧的師父和孫正德,讓老牛將車拉到河邊,正抓著胖道人頭髮掰扯的瘋老頭當即衝出牛車,將鞋襪一脫,插去河邊淺水,搬起石頭,逮著一隻螃蟹,手舞足蹈的朝徒弟那邊揚了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