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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到了。
姑臧平素便很冷,及至冬日更是寒得凜冽。
呂隆站在人群里,看著嫁作太子妃的張儀歌嫁衣單薄,微微顫抖的可憐模樣,眼淚竟掉了下來。
呂隆的剛強是出名的。他從生下來到如今,只有初生時哭過,其他時候再沒掉過眼淚,而此時,他竟哭了。
他看著那刺眼的火紅色,心想,如果是他娶了張儀歌,一定好好的護著她,絕不讓她在成親的時候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
張儀歌嫁的人,叫做呂紹。
呂紹不是個有才能的人,但他是嫡長子。他無才無能,但他性格溫順,待人和善,所以,沒有廢除他的理由。
張儀歌看著呂紹,心裡有淡淡的失意。
她性格柔和,知書達理,可是鮮為人知的是,她最討厭沒有才能而又性格平庸的人。所以,她才會對呂隆有好感。
呂隆武術超群,性格如驕陽一般,正合她的心意。
而呂紹……
張儀歌也是最最會掩飾自己情緒的。她低眉,別人只當她是羞澀。
滿眼都是紅色。呂隆心痛的想,他最討厭紅色了。還是黃色好。因為天王穿的龍袍就是黃色的。
日子就這樣看似平靜的過去,其下波濤暗涌。
張儀歌與呂紹相敬如賓。呂紹對她很滿意。而呂隆,則正在努力著,努力實現自己的誓言。
張儀歌看著花開花落,忽地想,其實,嫁了呂紹卻也不錯。一生就這樣過去,沒有大悲大喜,平靜無波,難道不好嗎?
她犯了個錯誤——值此亂世,誰的人生能平靜無波?
註定了,要大悲,而無喜。
晉安帝隆安三年。呂光死,呂紹即位。張儀歌為天王后。
呂紹的無能在這時徹底暴露了出來。他以為,自己做了皇帝,全天下的人都認他這個皇帝。他做天王,做的極為安心。
張儀歌卻有不好的預感。她知道,眼下,有無數人馬,正虎視眈眈的,盯著呂紹的這個寶座。
這是亂世啊。
張儀歌的憂心不過五日,呂紹的安心亦不過五日。五日之後,呂紹被呂纂所殺。
政局動盪。
張儀歌眼見丈夫死去,悲憤難忍,卻無可奈何。父親給她傳信,不要忤逆呂纂。她素來聽父親的話。
倒真應了她說的那話,尊貴,便是好事嗎?
她幾乎心灰意冷,想要逃離這王宮,於是請求削髮為尼。
呂纂不准,斥道:「你貴為王后,若是出家了,豈不成了笑話?」
笑話?
她冷笑。殺弟篡位,就不算笑話嗎?
是啊。不算的。這樣的事,屢見不鮮了。
作者有話要說:晉書載呂隆「美姿貌,善騎射」,從他的一些言行也能看出他建功立業的心思非常強;奈何這個人太喜歡訴諸武力,屠殺過多,不惜人命,以至於不得人心。不但後涼亡於他手,且呂隆也在歷史上留了惡名。
☆、漫漫長歌
(三)漫漫長歌
張儀歌獨居宮中。
她總是靜靜的坐著,不發一言,閱詩書,彈素琴。
大好的韶華真的便這樣過去了。也許,漫漫一生也就這樣過去了。
只是,心中總是有遺憾的。遺憾停留在十四歲那一年的夏,那一年的三涼山,那個少年舒展著驕傲的眉眼,假作無意地對她說——你嫁我做王妃吧,怎麼樣?
詩書讀的疲倦了,她總是微微闔目,意猶未盡的回想著嫁作太子妃的那一日,她於寒風中回首,看見人群之中眸光複雜的他,兩目相對,卻只是一瞬,就像他們二人,在最好的年華里相遇,卻也只能就此相錯。
那一夜,天朗氣清。她萬萬沒有想到,當她推開宮門時,竟被一個人緊緊地擁入了懷裡。
此時,呂紹已死一年有餘。
張儀歌驚慌,緊緊抓著他胸前的衣服,愕然抬頭,看見了一雙明亮的眸子。
這雙如星的眼眸對她而言再熟悉不過了。在寂寞獨處的宮闈生涯中,她曾無數次地回想起這雙眼睛——只有一個人會用那樣的眼光看她。是呂隆。驕傲如太陽一般的呂隆。
「你怎麼在這裡?這裡是王宮啊!」張儀歌慌張起來,使勁的推著他,「你快走,你快走。千萬不要讓人發現了!」
她敏感的察覺到,他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歲月逝去,禁閉於宮內年余後,她不再是那個稚嫩的少女,而他,也不再是那個飛揚跋扈的純樸少年。
「我不走了。」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手緊緊的抓著她的衣角,唇邊,一抹笑意,「張三姑娘,你是我的了。」
「你在胡鬧。」張儀歌冷下了面色。
「我沒有胡鬧!」他揚聲道,「我和呂超,方才合力殺了那個奸賊呂纂!這涼地的天下,是我的了!我,就是天王!」
張儀歌呼吸一滯,怔忡的看著他。呂纂死了?!那麼……呂超便是篡位了!
呂隆卻沒有察覺到她神色有異。他擁著她的纖腰,哈哈大笑,抬頭環顧著這座華美的宮殿,似是宣告一般的大喊:「我呂隆,就是天王!」
這高揚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回想著,天王,天王,餘音不絕。
張儀歌咬著唇,不知該說些什麼。
亂世里,誰的人生是平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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