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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願望實現,就到了分別的時候。
垂光說:「其實從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時候我就該想到的……你已經是最好的貔貅了。你會很快就升為正神……你一定會。」
尚瓊能說會道的嘴巴抿得緊緊地,深深地看著她。垂光問:「什麼時候走?」
「也許今晚,也許明天。」尚瓊終於開了口,「我……我說不準。」
竟然這樣快。
兩人之間瀰漫著一種奇妙的氣氛,垂光有些喘不過氣,因此拼命想要說話。她忍不住問:「你能成為正神,這是你千萬年來一心所求,也是……也是一件喜事。走了以後,會怎麼樣?」
尚瓊說:「我看不見你,你看不見我。待我離開這裡,你就會忘卻從前一切。所有見過我的人,都不會記得我;咱們一起做過的所有事,也不會留下一點影子。貔貅就是如此,任何一位來過的同伴,都不會被人間記得。」他頓了頓說,「同樣,我也不會記得你。」
「那……」垂光有些無措,「那我得再看看你。」
兩人乾脆並肩坐了下來,果然哪裡都不去。垂光心裡發慌,又不知道該怎樣才好,便去牽他的手。
早知道就多牽一刻了。她想。從前那些沒讓他捉到、沒讓他抱住的時刻都分外清晰地湧現出來,令她揪心。
不知是誰先開了口,傾訴起脈脈衷腸。有情人的時間過得格外快,夜幕像是立即便降臨了。星辰探出了頭,垂光的眼睛一閃一閃,尚瓊注視著她,像是迷醉在一眼山泉當中。他猛地伸手將她死死抱著,風暴一般席捲過來,親吻她溫熱柔軟的雙唇。
交疊的氣息緊緊糾纏,對方的每一處都充滿了溫存甜蜜,令人飄飄欲仙。然而兩具軀體挨得再近也總覺得不夠,擁抱的手臂再緊也觸不到內心最深的地方,尚瓊被一股焦灼所攝,爆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
「我不走了,」他說,「咱們成親,我留在這裡,再也不回貔貅界了。」
垂光被他壓在石上,滿臉火熱之際忽然醒悟道:「你從前說過貔貅不能成親的……」
「你記性為什麼這樣好?!」尚瓊苦惱道,「你就不能記錯一次?」
「成親會怎麼樣?為什麼成親回不了貔貅界?」垂光把他推了起來,盯著他的眼睛說,「別騙我。」
尚瓊被她看得心虛,抱著頭呆坐,悶悶不樂道:「會逐漸失去形影,無處可去,甚至不如孤魂野鬼。」
「萬萬不可。」垂光一聽便說,「這就是你來人間的初衷麼?」
「那也好過忘記。」尚瓊說,「咱們認識這麼久,忘記算什麼?果然都要一切成空才作數?」
又是一陣沉默,垂光輕聲說:「空嗎?咱們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實的。你之所求,我之所求,不值得嗎?」
她按著尚瓊的手,語調像夜間的泉水一樣溫柔:「師姑說過,頭一回對著一個人動心,若是遇見什麼變動,萬萬不可絆在這一處。
「許多人比我強,或富可敵國,或權傾天下,或神功蓋世……可獨獨有一件事,他們永遠比不過我。有你陪著我走過這樣長的路,陪著我逐漸長成真正的自己,這份經歷旁人無論如何買不到、要不到、求不到。如果讓我來挑,尚瓊是最好的,一千次一萬次,誰來換我也不肯——好貔貅可能有許多,尚瓊只有一個。
「因此我也不能辜負你。不要忘了你當初為何下凡來。如今你和我都要實現心愿,走到此處固然歡喜,可也不能忘了咱們起初是什麼模樣。你要如何成為真正的你,我知道你會選擇。」
尚瓊把她的手捏得發痛,垂光仍然微笑著:「我保證好好地,按時練武,也會回家看大哥,給我娘上墳。你放心……好不好?」
兩個影子無言靠近,尚瓊緊緊地抱著她,心裡發狠,手臂卻發虛。
從深夜坐到拂曉,儘管共同看過無數次日升月落,兩人仍對那一輪將躍出的朝陽感到陌生。
尚瓊從未擔憂過太陽的位置,如今卻止不住猜測哪一刻才是最後一刻。
懷裡的垂光如此真實,讓他胸膛鼓脹欲裂。凡間總說人生如夢,不過是一場短暫的歡愉。如果說不留戀過去,那些痛的、累的自然不必留戀,可那些甜的、美的,又如何能真正與往事割捨?它們總能以最鋒利的姿態,出現在最脆弱的時候。
就像眼前,他渾身都被那些瞬間占滿了。
第一線光芒出現在天邊的時候,尚瓊親了親垂光烏髮的頭頂。
垂光沒有說話,只望著他。尚瓊摸向懷中,取出一樣小物件:「雖說仗義疏財,可我還是留過一點私房錢,打了一副這個。」
他伸出手,掌心是一副簡簡單單的金耳環。
「說過賠給你,不能叫你失望。」
垂光抿著嘴唇笑了:「給我戴上。」
尚瓊怕弄痛了她,笨手笨腳半天才將那副耳環擺弄好。
兩人不約而同站起身來,垂光見他身上金光漸強,發現再也無法碰觸到他的手,忽然理了理自己的鬢髮和衣裳,帶著點侷促問:「合適嗎?」
尚瓊把她上下打量過,溫聲說:「如今我終於知道,人間最難說出的字眼……是再見。」
尤其當「再見」遙遙無期。
垂光回到房裡,才留意桌上放著一隻瓷杯,做工粗糙,與當初那件信物一模一樣。她走近一瞧,裝了一杯清澈的水,浮著一層細碎落花。<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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