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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二抬起臉,神情悲痛,稀疏的鬍子被汗水浸潤粘在一起,他細小的瞳孔死死盯著胡婉:「我是為了你啊,我想幫你。」
他伸出手來想摸胡婉的臉,胡婉心中冰冷一片,用簪子一點點扎穿薛二的咽喉。
薛二嗓子裡咯咯咯地冒出血來,簪子和頸骨摩擦出刺耳的聲音,胡婉站起來踩在薛二的臉上:「你與他們又有什麼區別,你還更噁心些。」
薛二滑落在牆角,屋子裡的人死了四個。
如幻境一般,四具屍體瞬間化為了煙塵,胡婉跪坐在沈潭床榻邊,再次握住他的手,沈潭的手還有些溫度,那扎在他懸命穴上的針吊住了他這口氣。
周圍風霜雨雪,春夏秋冬,風景數次變幻,唯有沈潭和胡婉所在之處尚且完整,漸漸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她喃喃道:「相公,這次,我們贏了。」
京年年鬆了口氣,夢魘破了。
胡婉和沈潭的身體在夢魘中崩離析,剩下京年年和月無涯的幻影保持著胡沈兩人最後的姿勢。
月無涯睜開了眼睛,他瞥了眼和京年年交握的雙手,咳嗽一聲。
京年年的另一隻手拉開距離,再狠狠地拍在月無涯的手上。
【嘶——你打我做什麼?】月無涯疼的縮回了手。
【你不該打麼?七成勝算的事情也拿出來當辦法?你聽好了,我絕對不會拿身邊人的性命去冒險,要做就要是十足把握。】
不等月無涯說什麼,她站起身來:【咱們得出去了,三師姐還在等我。】
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離他們很近的地方有一道光門,京年年和月無涯並肩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身體後,眼前又是昏暗潮濕的溶洞,京年年拿手擋住臉,從指縫裡向外望去。
披頭散髮的女鬼透過御雷柳造出的半透明護盾緊緊地盯著京年年。
女鬼半邊身子血肉模糊,五爪斷裂,面目猙獰,孤零零地飄在半空。
這女鬼就是胡婉化作的厲鬼。
瀰漫在周圍的黑霧收回女鬼的身體。
黑霧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此刻她用尖銳的嗓音道:「不可能……怎麼可能……」
她看到了方才夢魘中的經歷的一切事情,眼中有著一絲迷茫:「是薛二放的火?可他明明替我養大了虎子,還幫我相公修復了容貌……」
胡婉捂著頭晃了兩下,又惡狠狠地撲向京年年:「你們用了什麼辦法破除夢魘的,這些都是假的!」
她被御雷柳的護盾灼傷,五爪長了又斷,斷了又長。
京年年到底陪她經歷了一場,心中不忍,勸道:「是不是真的,你應該心裡早有決斷。」
真正的胡婉,早就滿懷怨恨地和沈潭一同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胡婉化作一團骷髏黑霧在溶洞中左右衝撞,她叫著:「薛二,我要殺了你!」
可不知溶洞中是否有什麼針對胡婉的禁制,一團黑霧撞得七零八落也沒能出去。
胡婉又變成了紅衣女鬼的樣子跌坐在地上,她用尖利的爪子撓著自己血淋淋的臉:「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們……」
京年年走到胡婉身前蹲下:「我能在夢魘中幫你一次,就能幫你第二次,那場大火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你才變成這樣?」
胡婉眼中流下血淚,喃喃自語道:「薛二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將我的魂魄困在此處,教了我咒術和煉化屍儡的辦法,我沒法復仇,怨氣一日比一日重,煉屍儡可以分散我的怨氣,讓我保持些許神智,可虎子以嬰靈之身日益長大,每當落日,就成了他殺人的一把利器……」
京年年皺眉道:「薛二不過凡人,怎麼會知道咒術和煉化屍儡的辦法?」
月無涯行至京年年身後:「幕後還有別人,我們得撬開薛二的嘴。」
胡婉抓住京年年的胳膊,頭髮擋住她的大半面孔,只露出一隻滲人的眼睛:「你說你要幫我,可我怎麼知道你和薛二是不是一樣?」
「因為在夢魘中我與你同喜同悲,這世上再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當初經歷了什麼。」京年年看了眼抓著自己的女鬼,也不掙脫,「而且,我心裡的恨意恐懼其實一點不比你少。」
胡婉冷哼一聲,撇過頭去:「我再也不會信你們這些人。」
溶洞裡屍山血海,即使剛開始非她所願,如今的胡婉已成厲鬼,性情大變,雙手沾滿了鮮血。
月無涯嘆了口氣,雙指拂過自己的眉心,一簇光亮被引出來:「胡婉,你不信我們,那你是不是該信你的相公?」
月無涯將那簇瑩瑩微光放進地下河流。
濃墨般的地下河面浮出了淺淺的影子,模樣俊朗,溫和含笑,海浪微波的聲音漸次傳出:「夫人……」
胡婉聽到輾轉思念的熟悉聲音,瞪大了眼睛,手腳並用爬到河邊:「相公?!真的是你嗎?」
她看到沈潭的清儒如初的面容,血淚順著臉頰滑落,她緊張瑟縮地退了幾步:「別看我,我現在太醜了。」
京年年用胳膊肘碰碰月無涯,小聲道:「你從哪兒學的術法,這搞得還挺像。」
月無涯說:「這不是術法,這確實是夢魘中沈潭的一縷意識,在胡婉和沈潭被抓回柴房的時候,我試著將自己的意識和沈潭的融為一體,可惜失敗了,但竟然陰差陽錯地留了他的意識在我身體裡。」<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