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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揮長袖,天空中無數的畫面化作碎片,湧向了京年年。
京年年終於知道為什麼傳說中觀禮天書的人,大多非死既瘋了。
這種與自己認知完全不在一個維度的東西一下子鑽進識海,任誰都受不了。
她也不例外。
她看到了在每個世界裡,無情峰的人都因種種原因死去,而她也遠不止與墨羽同歸於盡這一種可能。
她曾被太陰真火灼燒而死,被白修遠煉成屍儡,在魔修與正道的戰場上血戰而死,自裁、他殺、背叛、嫉恨、悲傷、哀怨、絕望……
千百種場景和情緒環繞著她,而每一次唯一不變的,就是她覺醒的靈器,是月無涯。
她眼睜睜地看著,月無涯從一開始的道紋密布,被奉為神器,在一個個世界的消耗中,道紋漸漸斷裂,光澤黯淡,變成了她的廢靈器。
而在最開始的那一世中,他覺醒即化形,是當之無愧的神器,月無涯這個名字是她親自給取的。
那晚,京年年將剛覺醒的他親手扶起,看向了洞府外的漫天月華。
「今夜月色正好,明月照無涯,萬里秋光入我家,你容色俊逸,正如明月,我給你取個名字,就叫月無涯好不好?」
他在京年年的扶持下站起來,清澈的眼中只有她,他歪著頭:「月……無涯……」
他們一同修煉,攜手遊歷,成了最親密的人。
可這一世,京年年死在魔尊裘夜的手下。
月無涯不甘,於是進入神墓,求天書讓自己回到京年年剛剛覺醒靈器的時候。
作為交換,他願意奉獻自己的神力給天書。
天書,也是上古神器之一,月無涯願意奉獻神力,他當然不會拒絕。
他嘗試了千百次,每次都陪著京年年一起死去,慢慢地,他的神力即將耗光,為了能有再次嘗試的機會,他用封印自己的記憶為代價,保留了一部分能力。
他的記憶會跟著京年年的修為一起,慢慢覺醒。
京年年緊閉雙眼,天書說的沒錯,自己的死亡也是怨氣,即便每一世都有月無涯的相伴,可一次次死亡正在加深她的心魔,她額間的黑氣濃郁到化不開。
京年年在無窮的記憶中尋找,那能將月無涯喚醒的方法。
直到她看到某一世的自己,走到了那夜黑塔上的最後一步。
高塔上,月無涯沒有以身封印怨氣,而是將她拉開,可怨氣化作的利刃如影隨形,最終鑽進了她的心魔里。
她的心魔就算再強,也無法支撐這麼人的怨氣,這一世的自己用心魔與怨氣互相克制,也只維持了十日的清醒,在這十日中,她行事越發放肆,七情六慾中醜惡的部分被完全喚醒,毫不節制。
她意識到自己對月無涯的愛欲,甚至強行將月無涯留在身邊尋歡作樂,絲毫不想十日之後的結果。
十日後,她的理智被怨氣吞噬,月無涯不忍親手了結她的性命,就陪著她殺盡天下人,最後京年年瘋魔地殺死了自己。
京年年猛地從三千世界中醒過來,大口地喘息著。
她找到答案了。
天書見她醒來:「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你果然廢話很多。」京年年臉色蒼白地站起來,眉間的心魔成了實體,徹底變作火焰花紋印在額上。
京年年目的達成,再不回頭看天書一眼,轉身向神道走去。
天書:「等等,自古以來的功法秘籍、這世間所有人的秘密、寶藏的地點我都知道,你就這麼走了嗎?神墓你終身只能進入一次!」
京年年聽完,加快了出去的腳步。
這些東西,怎麼比得上師姐。
她衝出神道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在神墓中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外界竟然夜色已沉,她的三個師姐耗盡了修為,都降到了鍊氣期,可還是勉力為京年年照亮回來的路。
「師姐,我出來了!」
三位師姐泄了勁,皆是汗水漣漣,靈力空虛。
只有南宮雁真切知道神墓裡面是什麼樣的:「年年,怎麼樣?找到辦法了嗎?」
京年年點點頭:「找到了,放心,我先送你們回去。」
京年年怕鍊氣期的師姐在外面不安全,親自將她們送回了南宮家、體峰和無情峰。
南宮家有冷九來接,體峰龍遼也在翹首以盼。
只有無情峰冷冷清清,華清真人總算出關,在樹下自己與自己對弈。
京年年扶著展雲落地,喚了聲師父。
「回來了。」華清真人抬起頭,不落痕跡地多看了幾眼展雲,才對京年年說,「你的心魔……」
「師父,我如今心魔已難自抑,接下來還有事情要做。」京年年將展雲安置在華清真人身邊,「我從一開始就跟師父說要直面心魔,徒兒不孝,從今以後,將會轉修魔道。」
華清真人手中的棋子掉落在地上:「你說什麼?修魔?」
「是,師父。」京年年冷靜地說道,「無情道一途本就不合情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樣違背本性的修煉本就不該出現在世上,我已經在天書中知曉,師父你之所以身體不好,是被心魔所困,你根本也不適合修行無情道,不過是因為自己是什麼所謂的無情峰老祖轉世,而不得不承擔這份責任。」
展雲在去見京年年之前,與華清真人說過,她也不想修無情道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