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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幻竹養的月季,一株株開得極好。
開得越是好的月季,莖稈上的刺兒也就越是堅硬、密集。
畢竟,好看的東西都是危險的。
滾下去的那一瞬,許幻竹心想著,完了,要被這刺紮成仙人掌了。
沒有預料中的花刺上身的刺痛感,許幻竹被時霽安安穩穩地抱在懷裡。
「怎麼辦,師尊你這花大概沒救了。」
他此時倒還有功夫玩笑,壓著笑意的聲音順著胸腔發出來,傳到許幻竹耳邊。
夜色中的兩人氣息溫熱,酒香與花香交錯,唇瓣和耳尖,好似下一瞬便會碰上似的。
許幻竹想起在秘境中,那個偶然擦上耳畔的吻,耳尖不受控制地發著燙,陡然從心底里生出一股十分怪異的感覺。
她連忙從時霽懷裡抽身準備起來,動作間,聽見他從喉間發出的幾道輕弱的抽氣聲。
於是又抬頭去看時霽,借著院子裡微弱的月光,她瞧見他頸後掛著的幾道血痕,大喇著交錯到前邊,上頭還零零落落地插著幾根棕綠色的花刺。
許幻竹顫顫地開口:「你沒事吧?」
「可能……有事。」
許幻竹連忙起身,將他扶起。
腳下的花叢倒了一大片,花葉交錯著落到土裡,還有些粘在他們身上。
這一片月季她養了許久,如今被糟蹋成這個樣子,許幻竹很是心疼。
她蹲在花叢邊,一隻手顫抖著將伏倒在地的花枝攏起,卻無濟於事。
都怪這逆徒!
許幻竹回身一把拉過他,指著地下的花叢,「時霽!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許幻竹動作粗魯,那人被她拉著轉過身來,輕輕嘶了一聲。
「師尊,好痛。」
她看向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扎著的花刺,強迫著自己挪開視線,接著錯身往後走去。
「跟進來。」她咬牙切齒道。
時霽很快應下,臉上那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被收起。
他踩著許幻竹的影子同她進了屋子。
許幻竹的屋子不大,室內陳設與他那間差不對,裡頭的東西也簡單。
一張梨花木雕花的方桌,桌子上放著吃飽喝足了正閉著眼休息的翠翠。靠牆處是一張拔步床,上頭罩著煙青色的帳幔,隱隱約約可見床上的枕頭被撇在角落裡,四仰八叉地橫著。
床邊臨窗處放著一張小小的妝檯,檯面上是一面菱花青銅鏡。
鏡子裡的許幻竹指尖翻轉,正施著燃火術點燈。
時霽就在這妝檯邊安安靜靜坐下。
許幻竹一手舉著燈燭,一手拿著把銅鑷子走了過來。
「伸手。」
許幻竹將燈燭放在妝檯上,拉了一把凳子坐在他旁邊。
時霽乖乖將手伸出來,只見他那一雙手背上,插著五六根花刺。
許幻竹拿著鑷子,一根一根地替他取出來。
燭火光搖曳舞動。
燭光下的許幻竹,表情認真仔細,兩指夾著鑷子,又緩緩鬆開,像是怕弄疼他,動作輕緩細膩。
她處理完了手上的刺,拉著凳子往前進了一步,抬頭去挑他脖子上的刺。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那燭台上的燭火芯子燒得滋啦滋啦的聲響。
時霽被迫仰著頭,許幻竹微涼的手指扣在他後頸上,他不自在地往後縮了縮。
「別動!」許幻竹可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每每要夾住那花刺了,時霽就縮著往後退,又叫她捏了個空。
時霽聞言不再往後退,那一邊的燭火燒得他左耳有些熱得慌,他眼神流轉,看看那燭台,又看看翠翠,最後垂眸看著許幻竹頭頂。
許幻竹烏黑的髮髻上插了一支碧色的絨花步搖,花樣是常見那種四瓣小野花,緊緊實實的五六朵壓在一處,顯得熱鬧旺盛。
她往他脖頸間靠近一分,那步搖追著幾縷流蘇跟著左右輕顫。
他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翠翠。」
許幻竹也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嗯。」
燭台上的火光好似抽搐了一下。
許幻竹的動作陡然頓住,室內突然間靜謐無聲,落針可聞。
時霽撥開許幻竹頭上的一片花葉,戲謔道:「我喊翠翠,師尊應什麼?」
「難不成,師尊的小名也叫翠翠?」
翠翠翠翠,翠你個頭!
許幻竹將鑷子重重地拍在桌面上,拉開抽屜,從裡頭翻出一瓶膏藥來,用力地擱在時霽眼前,語氣十分不悅:「刺都取出來了,你自己把藥上了。」
許幻竹站起身,突然被拉住。
那人抬著頭望著她,脖子上的傷口還往外滲著細密的血珠。
「可我看不見。」他神色坦然,理直氣壯。
許幻竹一腳踢開凳子,俯身將妝檯上的鏡子拖了出來,擺到他眼前。
她指著那鏡子介紹道,「這兒有鏡子。」
話音剛落,什麼東西從鏡子後面的角落裡掉出來,落到時霽腳邊,發出一道清凌凌的脆響。
時霽彎腰拾起那東西,掏出來在燭光下張開手,只見手心躺著一枚玉墜。
長絲絛上只綴著一片玉塊,雕刻成竹葉的形狀,他輕輕撫上那枚玉竹葉,上面肌理縱橫,薄薄的葉脈凸起從指尖傳來。
「師尊的墜子掉了。」
帶著涼意的袖角掃過時霽攤開在火光下的手,許幻竹從他手心裡拿過玉墜,走到梨木桌上拎起鳥籠,回頭叮囑了一句:「你自己收拾收拾,我去外頭看看花。」<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