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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她傷成這樣,他們沒人問過一句,只關心藥取到了沒有。
但她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倖。
許幻竹推開門,此時凌清虛正在運氣煉化那朵冰芝,並一點點地往冰棺中的姑娘嘴裡送去。
一路跋山涉水送來的冰芝還一如剛採摘下來一般,充沛、挺立,發著淡淡的水藍色的光暈。那顏色很好看,好看到有些刺眼。
許幻竹是個死腦筋的人。
往往手上做了十分,嘴上卻只說一分。
別人對她好一分,她便要還十分。
可若有人欺她,騙她,利用她,那也不會再有分毫轉圜的餘地。
這一點,凌清虛是知道的。
許幻竹成為凌虛宗的弟子後,有一日,她那拋棄了她的爹娘找來,哭著認錯,要將她尋回。
那日宗中許多弟子都在,許幻竹臉色冷的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姑娘。
劍風一掃就將人趕了出去。
也是因為這件事,許多人背地裡斥責她冷血無情,自私自利。
凌清虛那時曾與君雲淮說,她的心腸太硬了。
不過既然心腸都這麼硬了,怎麼還是會被傷到?
許幻竹覺得真是好笑,她費了半條命取來的東西,他們倒是用得心安理得。
最後一絲妄想也被擊碎。
她提劍蓄起力,一道青光襲向清虛手中的冰芝。
「師尊當心冰芝!」君雲淮大叫道。
凌清虛左手托著冰芝,往後移了半寸,右手凝起一道掌風,與許幻竹的劍光對上。
這掌不算重,放在平日裡,許幻竹接個三掌也是沒有問題的。
但今日不一樣,焚山那樣兇險的地方,她一個剛結丹不久的修士,在裡頭呆了一天一夜,已然去了半條命,強撐著走到這裡,已經是強弩之末。
清虛這一掌打下來,許幻竹手中的清霜劍應聲而落,一口鮮血噴薄而出,灑在劍身上,細細密密,滿屋血氣。
第3章
凌清虛修道多年,世人皆贊他心有大義,正直凜然,得這樣一位修者,是修真界之福。
許幻竹第一次見他時也這樣覺得。
漁陽村被魔潮入侵的那一晚,村子裡火光漫天。
哭喊聲、血腥氣、腥紅色組成許幻竹腦海里對於漁陽村最後的記憶。
仙者一襲藍衣,從天而降,劍光所掃,黑影獸潮褪散。
黑夜如墨,耳邊還遠遠地傳來其他人劫後餘生的叫喊。
凌清虛在這一片紛亂荒雜中走向她,「你叫什麼名字?」
他生的好看,眉目如畫,蕭蕭肅肅,飄然不群。行走時,衣衫飄動如流雲,與許幻竹見過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她強撐著站起,回他:「我叫許……幻竹。」
他微垂著眼眸,看向許幻竹被魔潮啃噬得體無完膚的手臂和腿骨,一副慈悲相,「幻緣何處是,竹屋白雲邊。不識桃源路,山寒少雪天。」
他的聲音也好聽,好像積澱了歲月的玉石器相撞,低沉入耳,叫人心生安定。
許幻竹呆呆地望著他。
凌清虛向她伸手,「你可願跟著我?」
那時月光灑在他身上,就好像無端墜入凡塵的九天仙人。
許幻竹痛得發抖,用著最後一絲力氣,氣若遊絲地開口:「願……意。」
那時的凌清虛於她而言,便如暗室逢燈,絕渡逢舟,是她入道的初心。此時燈滅舟絕,叫她知道,對他人,凡有所望,皆是虛妄。
世間事,紛繁亂雜,世間人,虛晃莫測。
她突然覺得疲累,那一口血吐出去,反倒鬆快不少。
凌清虛這才看到,許幻竹一身都是傷,走過來的那一條路上,都染滿了她的血。
他這一掌下去,她今後的修煉之路,只怕是要止步於此。
他心中驀地一沉,但手中的冰芝光華漸褪,眼看就快要消散,凌清虛不敢再浪費時間,只能繼續為君沉碧煉化。
然而手中運著靈力,內里卻像燃了一簇火苗,心口燒得火燎燎的。
腦子裡都是許幻竹蒼白孱弱的臉色和破敗如草的身軀。
凌清虛從小修劍,於劍道一術,頗有所悟。即便是那次受傷叫他修為大減,不如從前。但凌清虛的靈府內里,始終充盈磅礴,浩然大氣。
卻是在這一瞬,清明空淨的靈氣開始滯澀,郁在體內不得疏解。
許幻竹緩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袖中的傳音符傳來柳山齋的消息,「許幻竹,聽說你平安回來了,休息好了記得來找我喝酒。」
許幻竹攏了攏衣袖,沉氣下墜,只覺體內靈氣四散,身體破敗空虛,怕是再無法繼續修煉。
原來那殘魂之前在焚山說的「不跟我合作,你一輩子只能是個金丹,再也無法突破」是這個意思。
「你究竟是什麼人?」許幻竹問她。
「你看到了,我在焚山和你說的,都是真的。這就是你的命數,你認命吧,許幻竹。」
「我若不認呢?」
「不認也不是不行,你去焚山把我放出來,把你的身體給我。我可以給你力量,殺光這群偽君子。」她好像很興奮。
許幻竹輕輕聳了聳肩,緩緩道:「我認。」
「!什麼?」那人以為自己聽錯了,震驚到失語。
許幻竹緩了口氣,摸索著倚在門框上,深吸一口氣開口:「師尊,三年前,你在漁陽救我一命。三年來你教我法術,給我庇護。如今,我還你一朵冰芝,又受你一掌,從今往後,我與你,與凌虛宗,兩不相欠,再無瓜葛。」<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