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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君沉碧才回應時霽的問題:「就當是償還她當年取來的冰芝吧,儘管不是為我。」
時霽聞言沒再接話,兩人默默往裡走,只剩下他背後包袱里背著的兔子時不時地傳出幾聲踢腿翻騰的聲音。
越往裡走,山谷中高林樹木越多,陽光被遮擋著也射不進來,便更顯得山林之中陰森清冷。
時霽找了個視野空曠的高地,解下背上的包裹,將裡頭鬧騰了許久的兔子放出來。那兔子得了自由,便立刻撒了腿往往跑。
兩人蹲下身來,藏在樹後,悄悄去瞧那隻兔子的運動軌跡。
兔子從兩人面前跑出去,朝著前邊長滿了藤蔓的密林跑去。
眼見著兔子要跑遠了,時霽和君沉碧各自化成白月晏與裴照煙的原身,也朝著前面飛去。
一路上,兩人遠遠地跟著,最後飛至一處泉水邊時,兔子才停下,依靠在泉邊伸著舌頭喝了幾口水。
時霽和君沉碧一上一下地停在樹上。
兔子還在全神貫注地喝著水,但四周似乎有不一樣的聲音。
直至兔子落在泉水邊的倒影漸漸被什麼黑影遮蓋,兔子才呆呆地轉過頭,一回頭便見一隻十年老樹那麼粗的青蟒在它身後吐著信子。
兔子拔腿就想逃跑,卻被那隻莽蛇一口含住。
就是這一瞬,時霽和君沉碧撲騰著翅膀一左一右襲來,靠近青蟒時凝聚成一道白光一道青光,直劈青蟒的腦門。青蟒身形笨重,只往一側偏了偏腦袋,但還是中了一擊。
這一擊將它惹怒,它瞬時鬆開了嘴,擺著巨尾朝時霽撲來。
林中尾動地搖,落葉紛紛,時霽一路往前,飛到水面上。巨蟒騰空而起,張開血盆大口朝他奔來,他不但不避退,反而迎著上前,蓄力打向巨蟒的兩道獠牙,青蟒吃痛,隨即合下嘴來。但時霽還未取到毒液,便顧不得許多,直接躍進了它嘴裡。
跳進去的那一瞬,他腦中閃過許多。
比如自己費盡力氣走到今日,時家妖魔之名還未除,家人魂魄還無歸處,當年魔潮侵襲的真相還未明,若他今日有去無回,來日九泉之下與親人相見,他是否還有顏面?
可這是救許幻竹唯一的辦法了,青蟒合嘴之前,他身形一凝,利箭一般沖了進去。
「時霽!」君沉碧急得大喊,但那青蟒被兩人折騰下來,已有些疲累,只轉頭看了她一眼,便不打算再繼續糾纏,反而往回退著準備回窩。
她見狀立刻追上去,又化作人形。
裴照煙在姚新道兩年,學了不少法術,只是她作為一個半路附身的魂魄,並不能十分融會貫通地使用,所以只能憑著危急時刻的本能伸手施訣,拖拽起地面上厚厚一層的落葉,聚成一道道利箭的形狀,朝著青蟒的尾端打去。
紅砂青蟒的尾巴末端,有一塊極小的紅色皮膚。這便是它名字的由來。只是沒人知道,這地方是它的命門。
君沉碧誤打誤撞地擊上去,下一瞬,便聽見那巨蟒『騰』地直起身,一張合上的巨嘴又張開來,發出排山倒海的咆哮。
時霽便是在這一刻從它嘴裡滾出來的,君沉碧見到他時,他簡直不可謂不狼狽。
一身白衣上粘的不知是口水還是別的什麼,手臂上也蹭上了幾道傷口,他走近時,君沉碧還能聞到一股霸道的土腥味兒。
「東西取到了嗎?」她閉著氣開口。
時霽點點頭,裴照煙終於鬆了口氣,兩人十分默契地又化作鳥身,往密林外飛去。
飛出山谷,兩人才落地喘了口氣。
「你剛剛不要命了?」君沉碧被他方才勇躍蛇口的行徑嚇得心有餘悸。
她原以為許幻竹已經是個十足的瘋子了,如今見了時霽,只道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傢伙瘋起來比許幻竹好不了多少。
「那時是取毒液的最好時機。」他看了看手中的藥瓶,眼底漏出滿意的笑意,「好在終於拿到了,比我想像中的要快許多,多虧你方才擊中了它的命門。」
「多虧你師尊命大才是,我也是誤打誤撞。」
兩人是午時抵達的雲溪,進入林中一場爭奪下來,這時再出來,天都黑了。
君沉碧緩了口氣,看著時霽死死捏著藥瓶,視若珍寶的樣子,不禁開口:「時霽,我能問你個問題麼?」
他已起身準備趕往下瀘,將毒液送給於鄴。
今日若不是君沉碧幫忙,他沒有那麼容易取到毒液,於是停了動作,「你問。」
「若異地處之,你覺得許幻竹她能為你做到這個份上嗎?」
能為他不要性命,不顧後果,放棄一切麼?
山谷中傳來蟲鳴,還有風過時樹葉婆娑舞動的清響,這些聲音算不得大,卻伴著君沉碧話音的落下,沙沙地在他心頭磨動。
他就這麼靜靜站著半晌,月光將他的影子拉成一道孤獨的高牆。
他說:「我不知道。」
那聲音有些失落低迷,很快又散在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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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霽和君沉碧走後不久,凌清虛便與裴父裴母知會了一聲後趕去許幻竹那裡。
時霽走之前,除了囑咐許幻竹不要隨意外出之外,還屏退了寢殿四周的看守的人,所以凌清虛一路上暢通無阻地便到了許幻竹門外。
他立在門口輕輕叫了她一聲,她大概還在休息,裡頭無聲無響的。凌清虛見狀便也沒再動作,在屋檐下尋了一角,靜靜在那兒守著。等到月上中天,宮中四處開始掌燈之時,他才隱約聽見裡頭傳來些許動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