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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門側閃身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道:「想什麼呢。」
時霽的視線落到許幻竹臉上, 盯著她看了幾息,直到她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他這才開口道:「在想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許幻竹不明所以。
他抬腳踩上牆角的月見草花叢,一朵開得正好的花朵被他碾在腳下。他忽地撫上許幻竹的臉頰,拇指的指腹在她眼下細細摩挲, 「我第一次出青瀘郡,你斷尾救我的那次。你不記得了麼?」
許幻竹看見他眼底忽然翻湧起暗色, 接著又俯身靠近,在她耳邊輕輕喚道:「照雪。」
如春日大雨前滾過的一個悶雷,許幻竹的表情瞬時凝住。
「白月晏?」
她即刻推開那人,「時霽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白月晏此時還維持著靠近許幻竹的姿勢,這時候慢慢把手收回來,朝她走近兩步,又猝不及防地將她攬進懷裡。
「別動」,他有些不耐煩地提醒懷裡的人,一隻手順著她的後背往上,落在許幻竹的後頸上。
姑娘的脖頸纖細,手覆在上面有溫膩的觸感。
仿佛那麼輕輕一捏,她就能碎掉。
白月晏就這麼靜靜攬著她,許幻竹亦不敢動彈。
直到院裡的老樹枝頭傳來一聲突兀的麻雀叫聲,他才有了動作。
「你們四個,壞了我的聚靈陣,那便都來給她陪葬吧。」
聚靈陣是他為復活裴照雪耗盡力氣所成,如今許幻竹入了陣,還帶進來三個人,將這聚靈陣攪弄得亂七八糟,根本無法實現它的效力。
這讓他百年來的辛苦籌謀落成空。
他鬆開許幻竹,眼角眉梢皆是恨意,在她拔腿就要跑的那一瞬,伸手揚起院落中的一陣狂風,然後如戲弄寵物一般捏住她的脖子。
「我先送你走,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很快你的小徒弟就能來陪你了。」
許幻竹的腳尖被迫離開地面,越升越高,她不住地抓著白月晏的手,卻被他越捏越緊。
不能就這麼死在這裡。
許幻竹咬著牙關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裴……照雪……沒……死」
「你說什麼?」
「咳咳……咳」,脖間瞬時一空,她頓時跌落在地上。
白月晏雙手抓著她的肩,語氣狠厲,「你若是騙我,我只會讓你死得更難看。」
「我沒騙你」,許幻竹撫著胸口順著氣,「她的魂魄被困在焚山。」
「我怎麼知道你沒騙我?」
「裴照雪曾和我說過,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許幻竹抬頭看向白月晏,她只能用這個來證明,證明她和裴照雪的聯繫,而只要裴照雪與他吐露過這件事,他就一定會信自己。
果然,白月晏眼中的兇狠暴戾瞬間褪散,許幻竹甚至從他身上看見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你帶我去焚山。」
而就在許幻竹思酌著怎麼和他開口讓他放過他們的時候,白月晏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這一次開口,好像並不容許幻竹拒絕。
「今夜,我會燒掉我所有的靈羽,燃盡聚靈陣,送你們出去。等我恢復後,我會來找你,你——帶我去焚山。」他重複道。
許幻竹在心中飛快做著盤算,白月晏既不問她是如何與裴照雪相識的,也不問焚山如何去,而是指明了要她送他去。
那他究竟是否知道,這個地方只有許幻竹才能進去。
要麼眼下先答應下來,先出去再說,到時候她便說她進不去,白月晏又能那她怎麼辦。
白月晏看了她一眼,出聲提醒道:「你是陰年陰月陰時人,方才你們在樓內談話,我聽得一清二楚。」
許幻竹陡然頓住。
「我近來新學了道秘術,名喚追魂令,你可知它的作用?」
追魂令?許幻竹抬頭,他們四人皆是魂魄入陣,這秘術聽起來很是邪乎的樣子。
「你想做什麼?」
白月晏緩緩起身,「為防你出去後反悔,我會用在你那小徒弟身上,屆時無論他在哪裡,只要我催動靈力,他是生是死,便由我說了算。」
「何必那麼麻煩,你直接下在我身上不就行了。」許幻竹上前扯住他的衣擺不讓他走。
那人緩緩低頭,居高臨下,動作溫柔地扯出被許幻竹拉著的衣擺,「看來,我這個決定做的很對。」
手心倏地一空,涼風掃過,許幻竹怔怔然看著白月晏離開的身影,最後只緩緩嘆了口氣。
時霽讓人把喜鵲送回宮中發落後再回來,許幻竹已不在樓內。他便照君沉碧說的去樓外找她,找到後院裡,才見她一個人抱膝坐在檐角下,身邊停著一隻小麻雀。
他走近時,麻雀呼啦一聲飛起,又隱在了樹里。
此時天際上忽然綻開煙花,爆破的巨響在耳邊炸開。
許幻竹抬頭便看見白月晏又走了回來,於是從地面上站起,臉上表情還不太自然。
可那人走近後第一句問得卻是,「脖子怎麼了?」
許幻竹忽然感受到一種陌生的,委屈的情緒,於是往前兩步伸手撲進了他懷裡。
此刻耳邊的心跳和腦後的煙花聲都無比真實,她忽然想要時間停在這一刻。
他緩緩回抱住她。
可時間不會停在這一刻。
煙花燃盡後,許幻竹眼前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下一瞬,懷中溫暖的懷抱突然消失,好像從懸崖邊跌下,身體傳來一道猛烈的失重感。<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