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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霽悄無聲息地湊上來,「掌門在找什麼?」
柳山齋大驚:「你怎麼在此?」
「師尊說門口那匾要修葺一番,弟子過來瞧瞧。」他說這話時面不改色。
「知道了,你別站著,快蹲下。」柳山齋一把將時霽拉下來同他一塊蹲著。
他才不關心時霽的打雜活計,但千萬不能讓許幻竹發現他在這偷看。
樹下長著一叢半人高的草,兩人蹲在其中,倒是隱蔽。
時霽撥開眼前的雜草,從空隙中望向那邊的兩道人影,「師尊與凌虛宗,似乎淵源頗深。」
「是挺深的,可惜都是孽緣。記得以後在你師尊面前,少提凌虛宗的人。」
「掌門與師尊應當十分相熟,不知你們是如何相識的?」
「那當然,我和你師尊的交情,那可是有得說。」柳山齋剛起了個話頭,見前方的兩道人影似有動靜,便豎起耳朵噤了聲。
時霽透過餘光重新打量著柳山齋,這人雖看著落拓不羈、大大咧咧,可實則心思細膩,為人處世,既周到又圓滑。
他方才打探的話語被他三言兩語就搪塞過去,好似與他說了許多,但實際上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按理說,像他這樣的人,在青雲天宗這樣的地方,應當十分混得開。
可卻守著這麼一個破落小門派,不知在籌算些什麼。
說起來,柳山齋與許幻竹,可真是一對怪人。兩人一個裝聾作啞,一個裝瘋賣傻,過得倒是逍遙自在。
前邊那兩人好似在交談,時霽也抬頭看過去,他倒是有幾分好奇,許幻竹與凌虛宗,究竟是什麼孽緣。
只見那兩人遠遠地站著,中間的距離寬得還能再塞下一塊門匾。
許幻竹看了看頭頂上山鶴門的牌子,那個掉了色的『鶴』字十分顯眼,心想著改天得讓時霽去添點顏色上去才好,不然看著頗為寒酸。
這麼想著,許幻竹回過頭來,看向凌清虛,語氣輕鬆:「凌掌門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話畢,也不等他回話,她又立馬添了一句:「若是又想騙我去焚山,大概不能如您的願了,我如今廢人一個,是再也取不來第二朵冰芝了。」
許幻竹說這話的時候,眼中也不見幾分憤恨積怨。
她一直都是這樣,對任何事好似都反應淡淡。就連當年在漁陽村將她救回後,她對他也算不上十分親近。
更遑論之後在凌虛宗中對這些師兄弟們的態度,更是冷淡。
凌清虛一直以為,她是天生的冷心冷情,可君雲淮騙她去替自己取藥時,她居然義無反顧地去了。
他那時才知道,有的人嘴上不說,但艱難險急的時刻,卻願意剖出自己的一顆心來,只是他那時對君雲淮的默認和准許,配不上許幻竹的真心。
許幻竹走後,凌清虛在抿霞洞中一呆就是十年,十年之中,他並非全然耳目閉塞。
他知道她離開了凌虛宗,知道她去了山鶴門,知道她在山鶴門避世不出,不再修煉。他一面痛心惋惜,一面自責愧疚。
如今出關,即便不能挽回她,他也不願見她縮在這見不到天日的偏僻地方。
「幻竹,你天資過人,勤懇踏實,不該為了與我賭氣在此處荒廢餘生。」
「凌清虛真是好大一張臉,怎麼在我山鶴門就是荒廢了,全修真界只有他們凌虛宗是正經地方是吧?」
柳山齋躲在樹後,扒拉著眼前的茅草,忿忿不平。
時霽與柳山齋關注的重點不一樣,凌清虛在修真界的名聲向來很好。
但聽他們的意思,他倒好像是對許幻竹做了什麼令人不齒的事情一般。
所以許幻竹離開凌虛宗,並不是被趕出去的,反而現在還被凌清虛哄著回去。
許幻竹覺得有些好笑,十年未見,凌清虛還是和當年一樣,一副大家長的姿態,酷愛說教。
放在從前,許幻竹定然將他的話奉為圭臬。只是如今再看他,他沉著眉眼,語氣嚴肅認真,字字句句,好像真是為她好一般。
她看了只覺得虛偽。
許幻竹笑了笑,遠遠望去,只看見月下的女子綠影纖纖,眼角彎彎,話風卻諷刺扎人:「凌掌門,你是不是發現,凌虛宗再也沒有比我更傻更好騙的人了,現在又想起我的好來,想再誆我回去,繼續替你做事?」
「當年的事情,非我本願。那日過後,我閉關至今,是以今日才來尋你。你同我回去可好?」
以凌清虛的身份,這般好聲好氣地對一個如今是廢物前弟子說這番話,別人見了只怕又要說他如何宅心仁厚,胸襟寬廣,說她許幻竹如何不識好歹,狂妄無知。
可如今的許幻竹,偏就是不識好歹。
她臉上笑意未褪,眉間一挑,重複了他口中的那半句:「非我本願?」
接著語調上揚,「若我今夜在這殺了你,再對你也說一句非我本願,你可會原諒我?」
「你就非得如此……你又喝酒了?你的傷不能喝酒,為何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凌清虛水藍色的宗門長老服隨風曳動,腰間掛著的玉牌被帶著和腰帶上的環扣相撞,發出一道脆響。
他三兩步上前,扣住許幻竹的手腕:「我替你找了許多藥,你跟我回去,我一定能治好你,讓你重新修煉。」
『嘩啦』一聲,許幻竹空著的手抵開劍鞘,寒劍出鞘,劍鋒搭在凌清虛的領口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