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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去看時霽,時霽一隻手撫在樹幹上,下頜緊收,不知在想些什麼。
老樹上了年歲,樹幹乾燥磨喇,手覆在上面時,傳來細細的、尖銳的刺痛感,像是極弱的電擊一樣。
時霽皺起了眉頭,下一刻,腳下的土地陡然變軟。一瞬之間,時霽站著的那處轟然塌陷,一陣強烈的失重感襲來,許幻竹抓緊了時霽,一人一鳥雙雙下墜,落底的一瞬,許幻竹從時霽懷裡一頭飛了出來。
樹底下這風光,倒是華美雋秀。
四面環水,從青石色的台階順著往上,是一間朱紅立柱,碧色琉璃瓦搭建而成的亭台。亭子四面籠上輕紗,紗幔隨著微風起而輕輕拂動,富麗中又帶著清新雅致。
紗幔揚起,隱約可見亭中有人撫琴,琴音潺潺,洒然落拓。被那琴音一拂,好像都要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又為何在此處。
許幻竹穩了穩心神,順著往左右看了一番。亭子雖臨水而立,可風動時,紗幔揚灑搖曳,那一片水面卻無波無瀾。
古怪的很。
許幻竹扇了扇翅膀,想提醒時霽趕快離開這兒,他卻不做理會,反而順著那台階一節節往上走。
她繞到他身後去叼他的衣領,他反手伸到脖子後面將她薅在了手裡,用極輕的聲音說:「別擔心,我去看看。」
走完最後一層台階,時霽停在亭子口,亭中彈琴的女子素手一掀,煙羅紫的紗幔隨即往兩邊散開。
印入眼帘的是一雙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那人什麼動作也無,眼風淡淡掃過,卻如鉤子般,讓人晃了心神。
那女子攏了攏琴弦,水袖盈盈,從上至下打量了時霽一眼,好似心情頗好,輕啟朱唇:「原以為捉了那六個已是運氣極好了,沒想到這兒還有一個。」
她乾脆站起身來,走到時霽跟前,蔥白的指頭在他的手臂上點了點,指尖傳來的硬實感叫她眼前一亮,她捏著嗓子問道:「長得白白淨淨,不知道力氣大不大?」
時霽眼瞼垂著,乖順點頭。
她見狀揚著長袖輕輕甩到時霽肩上,袖子順著他的手臂緩緩落下,流連著掃過許幻竹的腦袋。
許幻竹似乎聞道一股濃烈的香氣,就這麼淺淺吸了一口,便有短暫的暈眩感襲來。
她頭腦有些發昏,聽見那人輕飄飄開口:「春榮,把人帶到老地方去。」
接著便從一邊冒出來一個穿著黃綠色衣裳的小精怪,小精怪應了聲是,連忙領著時霽往女子口中的『老地方』走去。
一路上,許幻竹的鳥頭裡閃過許多東西。
風情萬種的貌美女子,有著某種魅惑人心的能力,藏匿在秘境古樹之下,擄了年輕力壯的俊秀修士來,還問他力氣大不大?
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春榮將時霽帶著,繞過環繞著亭台的水潭,往深林處走去。
許幻竹偷偷去瞧那小精怪,他身量不高,還有些乾瘦,步子走得也不踏實,仿佛風一吹就要伏倒似的。
這形態模樣,像是……茅草精,還是沒成年的那種。
「你要帶我去哪?」時霽問那疑似是茅草精的春榮。
春榮回過頭來,目露驚詫,「你清醒著?戚葭的琴音居然對你沒用嗎?」
「戚葭?」時霽重複了一邊這個名字。
春榮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立馬噤聲,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時霽被春榮帶到了一塊空曠平坦的空地上,空地中心插著一片紅布料綁成的小旗幟,邊上放著一把鐵鍬。春榮指著那一小塊被標記的土地,聲音響亮卻中氣不足,仰著脖子道:「你就順著這裡往下挖,如果挖到了什麼東西,再叫我過來。」
說罷拍拍手就要離開。
時霽叫住他:「茅草精,你知不知道被抓過來的另外六個人在哪?」
春榮急的跳腳,「我不是茅草精!我不知道!」
「你告訴我,我給你靈泉水。」時霽不知從哪摸出一個水囊,放在春榮耳邊搖了搖,裡頭嘩啦啦的水響十分誘人。
春榮舔了舔幹得卷著皮的嘴唇,左右望了望,眼神猶疑。
不遠處有鐵鍬落地的聲音,時霽又搖了搖那水囊。
春榮終是忍不住,踮著腳一把搶過,抱在懷裡。
他警惕地四下望了一眼,然後湊近了悄聲道:「他們就在你附近,你沿著記號往裡走就能看見。」
「千萬千萬不能說是我說的!」末了,他十分鄭重地強調。
時霽又問:「戚葭在找什麼?」
「那你還有靈泉水?」春榮年紀不大,人倒是精明,還知道一碼事算一碼事的報酬。
「我沒有靈泉水了,但你如果告訴我,我可以帶你出去。」
「當真?」春榮乾瘦的臉上突現一抹亮色。
時霽忽地抬手,腳邊的鐵鍬隨著他的動作被揚起,然後猛地插到地上,發出一道悶響,「你不妨試試,也不吃虧。」
春榮見狀上前了兩步,湊到時霽面前,「戚葭是一隻狐狸精,法力高深。她一月前到了這裡來,說是地面上那棵大樹底下有什麼東西,用她那把琴迷惑了一眾地面上的精怪隨她下地里來。來了地下之後呢,她就天天讓我們挖地,說是要找一顆彩色的石頭,等找到了就放我們出去。你剛剛問的那六人,就在離此處不遠的地方挖地。」
原來是干苦力啊,難怪問時霽力氣大不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