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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許幻竹鄙夷地冷哼了一聲,開始比划起來,「你當年年紀小,沒聽過你師尊的事跡。那會啊,追你師尊我的人,都能從這兒排到那兒。」
時霽眼中的笑意更盛了,映著碎月光的眼睛柔和清亮,「可我聽說師尊當年人緣差得很,好像沒什麼人願意同您親近。」
許幻竹聞言面色一凜,用力地抹開那膏藥,咬牙切齒:「你自己塗吧!」
說罷十分嫌棄地將指尖最後一點藥擦在他衣袖上,轉到一邊去不再搭理他。
時霽空著的那隻手正捏著那藥瓶子在手中來回翻轉,藥瓶子落回掌心,他突然開口:「師尊去過留仙坡嗎?」
「去過。」許幻竹撿起邊上的一根枯枝,戳了戳火堆,火舌上揚,面上一暖。
留仙坡也不是什麼荒山野跡,沒去過才奇怪吧。
「我從前在留仙坡遇見過一個人」,時霽盯著手背上的傷口,藥塗上去,清清涼涼的。
「嗯。」許幻竹扒拉著柴火,敷衍地回應。
時霽的視線從手背上移開,落到許幻竹的後頸上。她往前撥弄著枯枝時,耳間的一對白玉墜子隨著動作搖搖晃晃,像亂顫的枝頭,叫人想伸手按住。
他控制住自己想伸手的動作,雙眼微微眯起,「那人同我說了一句話。」
第9章
留仙坡是修真界往下九州通行時要經過的一座關口。許幻竹被凌清虛從人間帶來修真界的時候,就是從留仙坡過來的。再加上後來去焚山時路過那裡,遇見時霽,取完冰芝後回凌虛宗,她一共去過三次。
她不知道時霽如今說的,在留仙坡遇見的人,是不是她。
是以,她也不知道那人對他說的話究竟是什麼。
許幻竹原先想讓時霽落入這空間陣之後,快些打出去,所以將這地方弄得十分冷,且四周空曠無垠,也沒什麼能躲避的地方。
此時夜風陣陣,兩人只能靠坐在火堆前,是一時半刻都離不開了。
她雙手抱著膝頭,下巴擱在上面,偏過小半個腦袋來看向時霽,「什麼話?」
他搖搖頭,「我當時沒有聽清。」
許幻竹拿著那燒黑了一頭的木枝,一下一下敲在時霽腳邊,好笑道:「年紀輕輕的,怎麼還耳背呢。」
他糾正道:「師尊,不是耳背,是受傷了。那時我傷得太重,聽不見,也看不見。」
許幻竹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那這說的是她啊。
那時在留仙坡與時霽遇見,他的確傷得很重,與他說話也沒反應。
只是她當時說的什麼來著,許幻竹想了半晌也沒想起來,最後只能含糊地說上一句:「那她大概是叫你好好振作,不要放棄之類的吧。」
他點點頭,「大概是吧。」
時霽又喊她:「師尊。」
「又怎麼了?」
「想問您一個問題。」
許幻竹大方道:「你問吧。」
看在你剛剛替我擋了一下的份上,可以勉強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簡言之,當做你替我擋火的報答。
至於嘲笑她人緣差的事情,那便出去再說。
許幻竹揚起一個人畜無害且充滿期待的笑容。
如果這會時霽問她,那天在留仙坡給他藥的那個人是不是她,她大概會說是。之前怕惹麻煩,讓柳山齋替她應了下來,但若他真正問起,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
畢竟這年頭,做好事不留名的,那都是傻子。
可這傢伙開口問的居然是:「聽聞師尊從前在凌虛宗的時候,十分刻苦,才花了幾年的時間就成功結丹。為何……」
許幻竹接過他的話:「為何如今渾渾噩噩,得過且過,不思進取?」
不得不說,許幻竹用的這三個詞,實在是精闢。他怕從他嘴裡說出來,她又要生氣,如今她自己把話說了,他便點了點頭。
「從前有盼頭,現在沒有了。」
許幻竹頂了頂火堆,火光映著她的一邊臉,映得暖融融的。
但那句話分明冷清無奈。
無端讓人聯想到海夜生殘月,山風落松崗,一派無言的苦寂淒涼。
他不經意地問道:「『盼頭』,是指喜歡的人?」
許幻竹搖搖頭:「不算吧,應該是想保護,想要留在身邊的人。」
時霽悄悄看她,突然好奇,被渾渾噩噩,得過且過並且不思進取的許幻竹掛在心上,會是什麼感覺。
他好似安慰一般,言語輕柔,說道:「以後會有的。」
「不要咒我。」
許幻竹笑笑,嘴角向上,眼角彎起,抬頭看向月亮。
她平日裡沒有表情的時候,看著總是冷冷的,給人一種不太好接近的感覺。
但很矛盾的是,許幻竹笑起來的時候,很甜。
大概就像她院子裡種的桃子那般。
雖然他沒吃過,但那桃子個個飽滿紅艷,想來味道也該十分香甜。
他順著許幻竹的目光往上看,唇角舒展,眉眼也不自覺鬆散下來。
今夜的月亮,如玉盤一樣,很圓滿。
翌日清晨,初陽破曉的那一瞬,光暈灑下,時霽突然睜眼。
遠山輪廓朦朧,山谷中散著薄霧。
腳邊的火堆早成了一堆灰燼,空氣里傳來冷冽的帶著水汽的草木香。
他吸了口冷冽的空氣,只覺神清氣爽,昨夜難得睡得十分安穩。<hr>